当鞑靼军的再度攻势以暂退告终,风夜菱已彻底没了方才刁难花语夕的心情。
她的琅琊军战士伤亡接近两成,他们中的不少年轻人甚至一辈子未曾离开过山东,却倒在寒风凛凛的居庸关城头上。
花语夕散尽了她身上仅余的伤药,但面对数百人的大面积伤情,仍生出束手无策的颓然之感。
此刻子时已过,二女身心俱疲地回到泰安寺,风夜菱甲衣也不脱,就那么一猛子扑倒在软垫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的虚无。
“照这样子打下去,还没被敌人杀死,我们自己先累垮了。”她因下颌枕在软垫上,声音显得有些模糊,“还能撑几天呢?”
花语夕幽幽地道:“我们两军加起来也不过五千,敌人兵力在我七八倍之上,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的结局。”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我们从北关撤出,会怎么样?”
风夜菱怔了一下,立刻用凌厉的目光扫向花语夕:“你想逃跑?害怕了?那等若将居庸关拱手让人,将这片土地的百姓置于不管不顾之地,任由鞑虏欺凌。你想跑可以,我风夜菱决不会这么做。”
说罢她闭上眼,陷入倭寇之手的台州府的惨状再次涌上心头,对官军无能的痛恨,对百姓悲苦的怜悯交织着浮现。
这一次,我不会让台州的惨剧重演。
“既不能跑,又敌不过,孛赛因帖木儿的后阵还堵住了公子他们支援的路线,我们岂非已陷入必死之局?”花语夕叹道,“今天一仗打下来,我看用不了两天,最多三天,我们就全完了。”
风夜菱推开一扇窗,看着月色下远方高耸的城墙,目光忽明忽暗地道:“南北两道墙,横亘断关沟,身困囚笼里,不与胡马行。”
花语夕咀嚼着风夜菱这句似诗非诗的吟诵,陡地黛眉一挑,仿佛内心划过一道闪电。她走到另一扇窗前,搓指吹响口哨,她向凌羽飞借来的战鹰小灰听到哨声,飞落到窗台上。
“乖,把这个给你主人送去。”花语夕写了一张字条,卷好放入竹筒,又细心地把竹筒绑在小灰的左腿上。
风夜菱此时才意识到花语夕做了什么,讶然道:“你干什么?”
“我让小灰传信,叫公子到咱们这来一趟。”花语夕平静地道,“我想见他。”
“不,不要!”风夜菱吃了一惊,翻身起来道:“他不该来的,难道你想他陪我们一起都死在这里吗?”
“去吧。”花语夕不理风夜菱的话,双手捧住小灰,把它猛地向半空一抛,小灰振翅高飞,转瞬化作一个小黑点,离开了居庸关。
“你疯了吗?”风夜菱一把抓住花语夕的衣领,另一只手伸出窗外,仿佛想把小灰抓回来,但当然是徒劳。
“你根本不喜欢他。”风夜菱怨恨地看着花语夕,“你这是在害他。”
花语夕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故意不正经地道:“夫人你说,要是咱俩都死在这里,岂非白便宜了小音或者小郡主?到时候咱们在天上看他们儿孙绕膝过好日子,心里又会不会因此难过?”
“那也不是你把他叫来陪葬的理由!”见花语夕还阴阳怪气的,风夜菱几乎掐住她的脖子。
“等等……刚才你说什么?”她忽然反应过来,狐疑地道,“你说小音和小郡主怎么了?难道她们也……”
“夫人息怒,我是开玩笑的,她们和公子之间什么也没有。”花语夕见真逼急了风夜菱,咯咯一笑道:“倒是夫人这气急败坏样子,似乎有失正室夫人的体面呦。”
风夜菱脸上一红,有些局促地解释道:“呸,我失什么体面了,又不是醋坛子。我就是关心他,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花语夕见自己刻意制造的“幽默”成功缓解了风夜菱的紧张和焦虑,这才从容解释道:“我不会真叫公子来送死的。”
“那叫他来干嘛?”风夜菱见花语夕一会儿开她玩笑,一会儿又认真,余怒未消地瞪了她一眼道,“难不成还陪你上床?”
“我是突然想到一条破局的妙计,找公子来商议两军配合的事。”花语夕正色道,“这还多亏夫人启发。”
“我怎么启发你了?”风夜菱愕然道。
“夫人说得不错。”花语夕淡淡地道,“这居庸关,是个大囚笼。”
蓝桥接到传信后立刻动身,凭借高绝的轻功从居庸关东侧的山壁上孤身翻进关城,等见到风花二女,已是临近天明。
“你们人没事就好。”他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昨天几次试图袭击敌后,但无法穿过孛赛因帖木儿的防线,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花语夕围着风夜菱绕了一圈,邀功似的一笑道:“我可没让你老婆少一根头发。”
风夜菱哀叹道:“只可惜,多少琅琊军的好儿郎,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花语夕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然后道:“这笔账我会找他们算的,或许就在后天。”
蓝桥和风夜菱都是一惊,不解她为何说是后天。风夜菱奇道:“你先前说有妙计,我问你却不说,非要等蓝桥来,现在可以说了吧。”
花语夕点点头道:“其实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依计而行,可大量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但……”
“但是什么?”风夜菱追问道。
“用了此计,我大概会折去十年阳寿。”花语夕苦笑一声,转向蓝桥道,“公子可还记得,那西夏宝藏里的另一卷奇书,烽烟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