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帆终于发现,在农村生活,有些时候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或者说,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就拿脱粒这件事来说,本来他们家现在算是有三个劳动力,二爷周世明家两个,小爷周世高家也是两个,加上老爹周长生还能帮忙,要是不找旁人帮忙脱粒,人手也勉强够用的。
因为脱粒的人数本来就是可多可少,按照周扬帆的计算,最少有六个人就够用。一个喂机,一个在脱粒机后面帮着喂机的拿麦把子,一个出粮食,脱粒机前面最少得三个。前提是如果只有这几个人的话,那么效率就会相应地下降,肯定不如人多干得快。
但是也不是人越多就越好,也就是十二三个人就足够了。因为手扶拖拉机的功率就那么大,脱粒机的喂入口就那么大,就算是一点都不间歇源源不断地往里面塞着麦子,一直保持着最佳的工作状态,效率还是会有一个顶点。
这个时候只要人员配置够用就行,多了就有点窝工了。可是事实上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从周长安上门请周世清帮忙脱粒他去顶工开始,他竟然帮着庄上十一户人家脱了粒。除了周世清偶尔去帮他干上一点时间让他休息之外,他就像是陀螺一样连轴转,整整在庄上忙了三天。
他也不想这么放着自家的麦子还没脱粒,就这么拼命地在别人家干活。可是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周扬帆总算明白了这句话其中的意味。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没法拒绝。这几天他帮人家脱粒时卖力的劲头,大家都看在眼里。当每一家脱完轮到下一家的时候,就有人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扬帆,等会去我家帮帮忙啊!”
你让他怎么办?说大爷二哥三老爹的,我累了不想去,或者说等到我家脱粒的时候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我也不指望和你们换工,我回去歇息了,那还不得被人骂死。
在庄上,有些时候事情完全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哪怕这个庄上大部分人家都有亲戚关系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子孙,可是随着一代一代往下传,血缘关系的逐渐淡化,现在亲戚也就是像庄邻一样相处,哪怕是遇上孩子过生日这样的酒席,也是最亲近的人才来赴宴,其他时候只有家中有了白事才会所有宗族男丁都出席,这种习惯已经延续了数年,成了大家默认的习惯。
可是再怎么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况是远亲加上近邻,有时候大家就得互相帮忙,一般情况下只要开了口就没法拒绝。这个年头虽然大家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在土地上劳碌,可是谁又需不着谁呢,总有需要人家帮忙的时候吧。
何况人与人之间相处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跟一帮人分东西一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是亲戚邻居,凭什么有人请你帮忙你二话不说就去了,等到我家请你帮忙你就推辞?再说我也不是白用你的,咱们不是换工的么,现在你帮我家脱粒,等你家脱离了我也是要去人的。我请你你不来,是对我有意见还是不想和我好好公事了?
正是有了这么多的顾虑和牵扯,哪怕是周扬帆觉得累了真的不想去了,向周世清询问该怎么做,周世清都是毫不犹豫地说那你在家歇歇我去吧。这能让周扬帆怎么办呢,脱粒的活不轻松,总不能让父亲顶在最前面他在家睡大觉吧。
所以他实在是太累的话,也是让周世清最多去一家帮忙,然后他就到了,再把父亲换回来自己顶上去。因为他不想让父亲太受累,也是因为他知道站在脱粒机前第一个位置一点都不轻松。也不知道那些庄上的长辈们是怎么想的,似乎只要有他在场,那个位置就固定是他的一样,特意给他留着呢。哪怕他不在,那个位置也是留给了周世清,因为在以往的年份,那个位置就是周世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