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启动工程之前,我们做了不少规划,做了很多图样,一会儿上去可以看看。看完之后,各位师傅如果有好的意见,也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许问对韦师傅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人,态度亲切诚恳,一点抵触也没有。
“嗯。”韦师傅这样也没法再说什么了,只好也点了下头。
一行人继续上山,眼前树木渐渐变得稀少,四周变得明亮起来。再一抬头,已经到行宫的建筑工地了。
这时,许问的旁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一个姓刘的师傅大声叫道:“师父!”
前方,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师傅听见叫声,从高高的花岗岩石堆下面转头,眯着眼看了过来,一看到这边,他的脸色就浮现出了喜色。
刘师傅认清面孔,越发大喜,大步流星准备迎过去。
结果他师父仿佛也在为了见到他而高兴一样,同样快步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走到面前,他师父非常随意地向他点了点头道:“敏行,你来了啊。”
就这么四个字,他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到了许问面前。
然后,他满面笑意地递出了手上一个石雕,问道:“许先生,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刘敏行刘师傅傻眼了,他师傅真也不是多傲慢的人,但日常离和气这两个字也差了十万八千里,是个货真价实的严师。他第一次见到他师傅这样跟人家说话,对方还是一个岁数只有自己一半——可能还不到的年轻人!
这样子,分明就是不耻下问——不,恭敬请教。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一样!
这个时候,刘敏行很想冲着他师傅的耳朵大喊:“您不是一直跟我说我太年轻了,经验还差得远的吗?这十几岁的少年的经验就能超过你了?”
当然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傻着眼,看着他师父真的像一个年轻学徒一样,带着请教的谦虚态度,站在许问身边,看他检视那个石雕。
刘敏行默默地走过去,很快也看出了那石雕的不同。
首先是它的材料,它是花岗岩的。
当然,花岗岩不是不能用来雕刻,但它坚硬粗糙,很难进行处理,所以也很少有人会对它进行精细雕刻,大部分都以写意为主,取其自然之态。
他师门有一套自成流派的雕刻手法,雕刻材料以青石和玉石等为主,圆融细致,相当精妙。但这种雕刻手法通常只能用来雕刻小件,大件费工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一旦雕大,就显得局促匠气了,没小件那么好看了。
但他师傅手上这个却不一样,它还是小件,只有巴掌大,但在原有的圆融细致之外,多了一层自然写意的流动似的风采。它虽然还是小,但已经有了一些“大”的风度。这种风格,表示它已经从师门原有的局限中摆脱了出来,又自成了新的流派!
不仅如此,它是用花岗岩雕的,以它的硬度,能进行这样的处理,表示他师父在雕工手艺上又往上进了一步,技巧与控制力更加惊人了。
上次见师傅是五年前的事吧?没想到五年不见,师傅的水平竟然又有了这么巨大的突破!
这可真是太,太了不起了!
要知道,工匠虽然是一个非常吃经验的职业,但也绝不是一昧的越老越强。
人老了,必然要面对着体力衰减、五感衰退、肢体控制力下滑等种种问题。而这其中的每一项,都跟技术制作相关。
尤其是他们石匠,虽然到了这境界不可能使用蛮力,但再高的技巧,也是要体力作为基础的。
所以,到了一定的年龄,眼界和境界固然可以提高,但作品数量和质量必然会下降。
他师傅今年六十五,五年前给他过的六十大寿,他记得很清楚。这个年纪还有这样的突破……刘敏行真的是震惊了。
“不错,进步很大,不过这几个地方有点悖了石性,可以再斟酌一下。”许问接过来看了一会儿,给指点了几个点。
刘敏行的师傅站在旁边,认真地听着,那样子跟所有的徒弟听师傅训话都差不多。
刘敏行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听不太懂!
他们所说的,是关于石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