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许问坦然回视,答道。
接着他又是一笑,接着说道,“我以为,这也是陛下的期望。”
皇帝虽然瘦,但身高跟许问差不多,两人都站直的话,视线基本平齐。
但平日里,皇帝很少能看见这样平齐的视线——再高的人,也会忍不住在他面前躬身,目光回避,不敢直视。
但许问却不会,他神态自如,目光里带着自然而然的轻快愉悦,平平地回视皇帝,好像在跟朋友交流一样。他做得太自然了,对皇帝这个身份毫无畏惧,而且毫不刻意,好像天生就没有这样的概念一样。
“哦?”皇帝没有表情,不知喜怒,淡淡回道,“你在揣摩我的心意?”
“我在揣摩一个明君的心意。”许问从容答道,语气变得有些郑重,不是在拍马屁,而是在说自己的真心话,“陛下迎娶贵妃,建内物阁,开百工试,所有的这些举动足可见陛下之开明,目光已经看到了更远的前方。毕竟,内物阁所做的事情,百工试造成的影响,指向的全部都是国富民强,陛下之谋举,非朝夕可以达成,但若是真的能成,此世再并非常世。”
“真的能成,那难道还有不成的可能?”皇帝淡淡回问。
“陛下当比我更清楚。只一条,当初蒲侍郎寄回京城的那封信,迟迟没有回应,应当是陛下出手压下来了。”许问道。
当初蒲侍郎带着李昊一起来逢春,明摆着来意不善。说得轻一点,工部是想带着人过来摘果子,但再往深处想一想,工部未必想看见这事成功,中间使什么绊子都有可能。
毕竟,所有新势力的崛起,都势必代表着旧势力的利益被侵犯了。旧势力不挣扎反倒是奇怪的事。
蒲边丛寄信出去瞒不住许问,但京城的事情他就鞭长莫及了。
他当时就把这件事告知给了岳云罗,岳云罗只回了三个字:随他去。
回信的速度很快,岳云罗肯定不在京城,感觉在离逢春不远的地方。
她都不在京城,凭什么这么有底气呢?
当时许问就有了一些猜测,现在看到皇帝本人,发现当时的猜测果然没错。
除了皇帝本人,还有谁能这么轻松地把工部的反抗给压下去?
“嗯?”听见这话,皇帝转过头来,挑眉注视了许问一会儿,“这是你自己想到的?”
“是。”
“你这深谋远虑,倒真不合你的出身。”
许问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这个时代可能是,但在他的那个时代,这种思考方式再正常不过了。
皇帝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开始举步,顺着桥往前走。
后面的车厢里有轻微的骚动,许问看见车上下来了几个人,有远有近,仿佛是摆出了一个阵型,将皇帝护得密不透风。
皇帝浑然若无所觉,信步前行。许问的目光从那些身上移开,跟在他旁边。
石桥坚硬,踩着非常踏实,桥下水流奔涌。春天冰雪融化,饮马河水量增加。到这一段时,河道变得狭窄,水流格外湍急了一些。白色的浪花撞击在桥梁上,像珍珠一样碎裂,回到了水面上。
桥很宽,相当于是四车道,皇帝的车队占了中间两车道,左右还有路给行人来往。
如之前所看见的一样,来往的基本上都是普通平民,有附近村里进城买卖的,有串联各城的货郎。
现在的道路主要集中在这一带,交通便利之后,人流量确实大了很多,以各种形式拉动了经济与生产。
两人都没有说话,皇帝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行人小贩,目光专注而犀利,跟之前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