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许问的心跳比之前更快,但下一刻,他就冷静了下来。
他似乎想起了许问问他的问题,开始对他解释起了黄杨巧究竟是什么。
跟许问的所知完全不一样——当然也跟万物归宗描述的没一点关系。
秦天连说,十八巧发源于战国时期,是最早的木工技艺之一,据传是鲁班亲传,但放到今天当然是没有证据的。
它是木工最本源、最初始的技巧,据他研究,其实并不是某个固定的人创造的,而是许多工匠智慧的结晶,一代代进行收集与整合。
十八巧完整出现,约在宋朝年间,由一个名叫“巧匠会”的工匠组织结集,私下流传。
但流传到明朝,十八巧就已经开始佚失,开始变得不再完整。
这一方面是因为历经了战乱,很多东西自然流失,另一方面跟工匠内部的思想也有关系。
十八巧是工匠基本功,看似简单,其实非常难练。
正常工匠完全掌握其中一种,至少就要花上十年时间。
掌握一种之后,再学其他的相对会比较简单,但前后通常也要超过二十年。
那时候人的寿命才多久?
用二十年时间来磨基本功,怎么可能?
这二十年,不做活、不养家、不吃饭了?
最最关键的是,十八巧很强,但实用价值并不大。
打个比方来说,它能把一件作品做到十分,但通常到八分,就已经是极具艺术价值的珍品,普通人的需求更是连六分都不到,只需要满足基本的使用价值就行了。
把作品打磨到那种程度,真的有必要吗?
当然,在少部分工匠群体里,他们视十八巧为自己的骄傲,立志要用毕生之力,来做出十分的作品。
但这部分人毕竟太少了。
而从明朝到清朝,新旧技术更迭极快,各种高难度、高精度的作品都从不可想象到可轻易实现了。
配合这种更迭,从官方到民间的审美也日益趋向繁复化、精致化,十八巧这种化繁为简,大巧若拙的审美风格与技术要求越来越不受欢迎。
到清朝中期,十八巧就只剩下了五巧,剩下十三巧也不能说消失,可能在某些工匠传承里还留有只言片语,但完全搜集齐全变得更难。
据秦天连所知,至今也没人做到这样的事。
秦天连的信不长,但关于十八巧的来历却说得非常详细,很有点老师对徒弟上课时的感觉。
许问看着却有点失望。
不对,也不能说是失望,毕竟从这些内容里,他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但是这“上课”的语气,确实一点也不像连天青。
太细致、太友好了。
连天青可从不会这么耐心。
许问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贱皮子,人家对自己耐心亲切,他反倒开始失望了。
不过对现在的许问来说,确定秦天连是不是连天青,比知道这些知识更加重要。
信件的最后,秦天连讲完十八巧,又写了一句:“还有……很好。”
这句话没头没尾,完全看不出来是在说什么,许问却瞬间意识到了,这是在说他在安定给那位老人修瓷碗的事。
“很好。”
这两个字极具温度,这一刻,许问感到自己仿佛得到了巨大的认可。
这句话又很像师父了……
许问在心里想着,这时候他灵机一动,突然把笔记本拉了过来,开始快速打字。
“请问秦老师您对挖掘运河、疏导洪水有了解吗?”
写完,他又想起秦天连在信件开口问的问题,定了定神,开始解释。
“那个黄杨巧不是我的,是我在万园市班门祖地七劫塔发现的。班门向来有十八巧的传承,但是黄杨巧早已失传,前两年因为一些机缘,找了回来。但最近我们在七劫塔发现了这个黄杨巧样品,制作年限在五年内,但班门并不清楚这件事情。”
他毫不隐瞒,把情况介绍得非常清楚,接着又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