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们很晚才下了仰天楼,那时已经入夜,吴安城的灯笼全收了,不像余之成还在的时候那样灯火通明,却越发显出了天上的星月。
连林林靠在许问肩上,许问轻轻揽着她,两人一起仰头。
两个小孩坐在旁边小声说话,争先恐后地去摸角落里的一只小龟。
所以走下仰天楼的时候,许问的心情非常宁和,唇畔也带着笑意。
他们回到所住的客栈,正有一个人在等他们。
是悦木轩的一个管事,见到许问就迎上来,恭恭敬敬地送上几张大周通兑的银票。
许问有些意外,一问才知道,原来宗显扬的那些铁像已经卖掉了,一个不剩,卖的价格比预想中还要高得多。
最先买的是一个当地非常出名的文士,只买了一座,说是要回去当镇纸。
结果没过两天,他又找上门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友人,两人都还要买。
那文士说是每天写字画画的时候对着这尊铁像,就灵感逸飞,整个人像是被从什么束缚中解放了一样,有一种无尽的延伸感。他的友人来探望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很明显是铁像带来的,两人振奋极了,要不是当时天已经晚了,那真是恨不得马上就去悦木轩。
于是第二次来,他们不仅自己又各买了一座,还加买了两座,准备送人。
这样的文人都是有自己的圈子的,能够激发灵感、引发人无尽想象的奇形铁像,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与追捧。
三天之内,许问寄卖的铁像不仅全部卖完,后面的价格还越来越高,几乎有点拍卖的意思了。
以悦木轩跟许问的关系,当然不会私瞒什么,都是有多少给许问多少。
许问拿着这个比他预想中还要多出不少的银票,心里百感交集。
这个时代的钱对他来说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他不愁吃喝,工具材料也没缺过。但这个钱的数量……
是不是说明好的艺术作品,不管什么风格,不管什么时代,总是会引发人的共鸣的?
“我回去看一眼。”悦木轩的人走之后,许问对连林林说。
连林林秒懂,微微有些紧张地说:“嗯,我帮你守着!”
这一守就是一夜,连林林看着躺在床上的许问的身体,表情从平和到微微皱眉,眼神越来越紧张。
她坐在许问床边,紧紧地盯着他不放,不错过他身体甚至眼皮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但除了风还是只有风,许问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经……
不知不觉中,连林林已经紧紧握住了许问的手,仿佛只有皮肤下面微微的血液流动,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安心。
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目光从未移开,直到屋外的天光从稀薄变得明亮,孩子们的声音在外面出现,许问的手才轻微地动了一下,眼皮子也微微一动,往上掀了一掀。
连林林猛地抬头,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一晚上没动,身体已经完全僵住了。
这猛地一动,脖子到肩膀全部抽筋,剧痛瞬间袭来,让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许问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把扶住她,问道:“怎么了?”
“脖子扭了……”一瞬间,连林林的眼眶有点发热,心里又觉得有点委屈,捂着自己的脖子说。
许问的手轻轻移开她的,覆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面,轻轻揉动。温热的力量感透过肌肤的每一根纤维,渗了进去,连林林顺势低下头,心里某种莫明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只残留了极其轻微的一点酸楚。
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以前她有意忽略了而已。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格外能意识到,她跟许问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而这之间的联系,其实并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