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晃,日子就过去好多。
这一年,贺天二十四岁。
沐世刚越来越喜欢这个孙子,每每闲暇,必要和他聊上大半天。在夏悠纯事件之后,贺天再不提回东州的事,但是,一只正在慢慢成熟的小老虎,却因为种种关系,不得不被幽禁在这看起来繁华的榕庄里。
骑马时,钓鱼时,参加宴会时,这小子都是笑容满面,外人看起来,他可真是一个快乐开朗的孩子。
唯有沐世刚与他朝夕相处,读得懂笑容背后的落寞。
“想回东州吧?”一个和风习习的傍晚。太阳变成了一个鸡蛋黄落在西山上,茂盛的榕树林全被笼罩在金黄色的光芒中。
贺天还在笑。
沐世刚也笑了,但是,很快,就又收了笑容:“一开始,我是不同意你离开文锡半步的。这心情,现在也没改变。只是,和一开始那会儿略有不同。我轻易不说情长之事,但是,在这二十几年里面,你是我情感上唯一感到有点儿离不开的,不管东西,还是人。”
贺天眼睛里水光闪了闪,很快就又镇定。
沐世刚说:“我听你爸爸说过,东州那里,原本你也有一个爷爷,对你很好。”
贺天点点头。
“觉得他在你心里位置更重,还是我呢?”
贺天非常诧异。他转脸去看沐世刚,沐世刚目光灼灼,很急切在等他的回答。
贺天有些为难。情感上说,自然罗跃进更加亲近。但是,自己这位首富爷爷此时此刻提起这一点,所为何来?他再也不提,但是“东州”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就算没了爱情,那片土地还会叫他想念。
他虽然很掩饰,不真诚的话要从嘴巴说出来,又谈何容易呢?
沐世刚凝视着他,神情莫测。
贺天仔细斟酌一番,说:“也许有一天,我会不再姓贺,改叫沐天。”
沐世刚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贺天心也随之大动。
沐世刚仰面“呵呵”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他开始哼一首平时特别喜欢听的歌,贺天听过这首歌,自己也会哼两句。和沐世刚一起唱,唱完了,贺天对沐世刚说:“爷爷,我给你拉一段小提琴吧。”
一个月后,贺天正式接受了东州大学发出的邀请,以海外人才的身份,加入东州市**推行的“精英计划”,同时进东大,成为东州大学物理系微分子学科的特聘教授。东大对像他这样的人特别关照,贺天刚落脚,就得到一套房。这套房在大学路菁华小区,距离滨江区商贸中心只有几公里。
东大校长赵庭威亲自带他去看房,菁华小区面对中央公园的珍品两栋其中一栋,乘电梯上12楼,1202,实用面积148.5平米,光是阳台就有三个,其中一个,还是超级大弧形阳台。
“怎么样,小天?赵叔叔我为你争取的利益,不错吧?”时年五十多岁的赵庭威,身材早已经发福,不过保养得挺好,脸上光溜溜的,往后梳的头发一丝不乱,且没有一根白头发。
贺天知道他和父亲贺聆风的交情,连连答应:“是啊是啊,真是好极了。”
本来就在东州长大,三环以内近市中心房价是多少,贺天能不知道吗?这样一套面积不小的景观房,够普通工薪阶层忙上一辈子。而他,不过就是刚踏入社会的毛头小青年罢了!对赵庭威,他自然千恩万谢。
叔侄俩闲聊着,从屋子里出来,下楼,贺天抢先跑到驾驶座,替赵庭威开门。赵庭威越发喜欢他,嘱咐他:“快去考个驾照本,这以后到哪儿该你来开车,我享享福了。”
贺天“唉”了一声,把驾驶座门给关上。突然,一阵压迫从前头传来。下意识抬头,贺天看见一个男孩。
这孩子该有十六七岁,虽然长得很高,体型比他还要壮一些,可是,挡不住的属于孩子的稚嫩布满脸。唯有眼睛里发出的两道锐利的光芒,让贺天狠吃一惊。
赵庭威按下车窗:“干嘛那?快点上车。”
贺天“噢”了一声,急忙绕回到副驾驶。上车之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刚刚瞪他的男孩把手抄进口袋,若无其事转身前行。
赵庭威看着他坐进来:“看到什么啦?”
“没有。”贺天含糊其辞,讪讪的神态骗不了人。只是彼此都不知该从何说起,贺天不说,赵庭威也不往下问。恰巧贺聆风打电话来,让贺天乘1号线到新野公园去等他。贺天放下电话和赵庭威说了下,赵庭威便把贺天放在地铁站口,自己驾车离开。
进地铁时,那阵压迫感又逼近。贺天在楼梯上走着走着,猛然回头。起先没看到异常,但是,过闸机时,一道人影飘过。一张线条挺不错的侧颜,不正是菁华小区出现过的那个男孩?
他们居然乘同一条线同一个方向的列车,一起在新野下了之后,贺天在125路公交站台等父亲,男孩才若无其事自行离开。
迈巴赫62五分钟之后到达,贺天从左侧上车。父子俩同坐后座,贺聆风笑着说:“带你去个地方。”
瞧他春风满面,贺天打趣:“不会是您又买了什么产业?”车子开进了山,沿途一路树木葱茏,偶尔,还会有开花的树种群集的胜景。看到这些,贺天若有所思:“是要建度假村,对吗?这样的地点,建一个度假村,完全可以吸引崇尚高品质生活的人群。”
贺聆风摇摇头。
“我说错了?”
“是啊,”贺聆风瞧着他说:“我是要建房子,不过,不是给别人住的度假村。”一大片潋滟的水光出现了,汽车开上一座宽阔的石桥。过了石桥,又开几分钟,只见一座高大的门楼拔地而起。
全息探测加红外扫描,确定车子车型信息以及驾驶者和乘坐者得身份,全部符合要求,阔大厚实的铁门方才缓缓开启。全程花费时间15秒。之后,汽车就开进一座气派的庄园。
还记得十九岁那年,父亲带自己回文锡。第一次踏进榕庄,贺天就被那样一座占地广阔、气势恢宏的庄园给震慑了灵魂。设计精巧的花园处处美不胜收,或树木葱茏,或花团锦簇。点缀在其中的假山、凉亭都美如童话。高尔夫球场的绿色浓浓的,即便走近了看,也几乎看不出瑕疵。旁边的停机坪则可以同时停下五架直升机。
因为知道父亲和沐家特别的联系,即便努力让自己在那个庄园里住得安然,贺天也从未真正忽略掉身处那豪宅、美景之中内心深处的忐忑。他看过罗雅夫人的不屑,听过朱韩英夫人的讥讽,更被沐继城、沐继良极其子女嘲笑过。
被所有压力死死压着的岁月里,他可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拥有这样一个地方——
花园,那么美,远远的地方,居然还连上了碧波千顷的白沙湖。奔到高处往白沙湖方向看,明歌岛和白鹭岛,都遥遥在望。虽然没有完整的高尔夫球场,但是有一片绿地被做成了高尔夫的练习场。停机坪只有两个停机位。最主要的是一栋最高处有五层的建筑,飞檐翘角颇有古风,融合了现代建筑简洁明快的元素,整栋房子看起来既精美,又非常大气!
“爸爸……”突然坐拥富贵的贺天激动得双眼发亮。
已经回高雅杂志社上班的许伊菲在房子里忙碌。工人在她的亲自指挥下,把新到的家具放进起居室。家务总管夏文蓝夏女士则分派仆人们,把被弄脏乱了的地方打扫得恢复一尘不染。
看见儿子,许伊菲先愣了好一会儿,在贺聆风的提醒下,许伊菲这才惊觉,这个已经长得和爸爸一样高大的年轻人就是多年前还是个调皮鬼的“小天天”!虽为母子,一直分隔两地。离别十六年,这会儿重聚,许伊菲和贺天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