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
医学院。
庞仲的马车与他本人一样，用灰毛驴拉着灰布青顶，低低矮矮的一辆，在一众马车堆里，灰不溜秋并不起眼。
若非熟悉庞仲者，绝猜不出这是当朝宰相的马车。
但当庞相被搀扶下车后，纵使他依旧打扮得如田间老农，戴着黑色软头幞头，衣衫洗得发白，仿佛扔进人群里找不出来，便再无人能忽略他了。
“庞相……”
“庞相您来了。”
“庞相您来之前怎么也不早说一声，我好赶紧过去迎接。”
“庞相您今儿个是给女神医来贺寿的？”
……
朝廷众人对于能在此处见到庞相都异常惊醒，忙上前恭敬将庞仲围起来，热情地寒暄着。
庞相只是苍老笑着，一一点头回应。走到了东山医学院门口，他脚步忽然顿了顿。
医学院上头悬着一个崭新牌匾。
黑底金字。
四个大字错落有致遒劲有力，有着龙飞凤舞的气势，仿佛能透过字迹看见书写者的洒脱潇洒的侠客心性。
庞相喃喃念诵着这四个字，声音苍老听不出情绪：“国士无双。《史记·淮阴侯列传》里的词。”
有人忙恭敬禀告道：“庞相，这是陛下给女神医赐的御笔，方才洪公公亲自坐马车送过来的。天下只这一份呢。”
庞相只是笑笑。
他身后的门生低着头，撇了撇嘴。
国士无双。
自然是只有一份的。
只是陛下会将四个字送给女神医，还真是令人感到意外——陛下对女神医评价竟如此高？
这对他们并不是个好消息。
除却那国士无双的牌匾，另一处引人注目的是一旁堆起来的贺礼和礼单。
草草一瞥便可见有武冠侯府、平阳侯府、陈王府、信阳王府、大长公主府、长公主府、牛府尹府、再加上陛下亲自手书的牌匾，亲自上东山来贺寿的庞相……
更不用提那些巴巴来送礼的大小官员们，在生死面前他们可没有政派之分……
嘶——
庞仲门生轻轻吸了口冷气。
单单今日一个上午的联络网，女神医就堪比庞相半生的经营了。人食五谷杂粮，哪儿能不生病。
掌握着天下一绝的医术，又手握代表一个行业顶尖力量的东山医学院，《伤寒杂病集》又令她成为一个行业的无冕之师，女神医几乎掌握了大周医学界。
或者说她手握着无数官员，包括庞相本人的生死。
这个想法一出来，便令庞相门生背后冷汗淋淋。
女神医无偿传授《伤寒杂病集》时，是不是就打算着这一幕？庞相是不是也因看到这一幕，才决定亲自来东山走一趟的？
庞仲门生觉得他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