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苏爱玲，老家在南方，现在在我们燕大的女院住宿。”
说这番话的时候，韩隆恒声音越发微弱，眼睛也警惕地左右打量，唯恐有人听到。
对于这位教育部高官的公子哥来说，此刻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时刻——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卖自己的同胞给异国占领军。
近藤少佐凝神倾听，同时用眼色命令身边的翻译官取出纸笔记录下来。
此前，宪兵队东城分队至少派出了六七名便衣，渗透混入到辅仁大学校园内，暗访查找在街头抛洒张贴传单标语的反日师生，迄今为止一无所获。没想到竟然另辟蹊径，从燕京大学这里寻觅到了突破口！看来，启用学生线人这一计策，果然是事半功倍啊。
近藤良三看着韩同学的目光，开始变得十分友善和热切，他希望从这位学生线人的嘴里获得更多的线索。
然而，说完那简短两三句话的韩隆恒，已经低下头重新用餐刀专注地切割自己盘中的烤鱼，随即叉起一块鱼肉放入嘴中用力地咀嚼、吞咽，再抬起头时也只是用胸前的餐巾揩抹了一下嘴唇，旋即抓起高脚杯去啜饮红酒。
宪兵分队队长耐着性子，看对方做完这一系列慢吞吞的动作，当两个人的视线再度空洞地相对时，他终于意识到韩同学可能已无话可说。
“完了？就这些？”近藤少佐犹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完了，就这些。”韩公子哥尽量平静地回答，这时他内心掀动的波澜，并非来自桌子对面日本人的压力，而是自己终于迈出了彷徨犹豫许久之后的第一步——或许迈出了这一步，以后就不会有如此之重的负罪感了吧！他自我安慰着。
“没有她的具体说过的反日言论、或者做过的反日事情？”
“这个嘛……还没来得及详细打探。”
近藤少佐瞬间流露出了巨大的失望，禁不住想要训斥学生线人几句——情报不是这么搞的，应该更为翔实才行！——但是话到嘴边，这名日军宪兵军官还是忍耐下来：要知足，不能太冒进，毕竟这也是明察暗访了如此之久才终于得到的唯一一条有名有姓有身份的线索！
善于察言观色的韩公子哥，当然意识到了近藤队长的失落，于是思忖片刻后表示，自己会想方设法进一步接近那名嫌疑人苏爱玲。
“只是，我是哲学系的，她是新闻系的，平时在课堂上打不着交道。校园内的各种沙龙聚会，也很难交际到一起。已知的这些，还都是通过我身边的同学朋友拐弯抹角打探出来的，费了我不少的心思，以及请客吃饭的花销。”
韩隆恒开始试探性地诉起了苦。他必须要从日本人那里拿到充足的经费——做如此出卖良知的事情，除了出于自我保护之外，不就是要赚得一大笔可观的收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