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丝毫也不动怒，脸上的笑容都不曾改变，只是不停地轻轻地拍着孩子：“唉……沐云玔……舞阳要是知道你如此讨厌他唯一的儿子，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会非常伤心……”
沐云玔一怔。
舞阳的孩子？
什么东西？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看着她脸上那种震惊的表情。
这是醋妒之后的释然？
难道不是吗？
他竟然因此觉得释然而兴奋。
她也是醋妒的，一直不喜欢那孩子，因为妒忌啊。
看也不看一眼，因为不甘心啊。
他顺手把孩子放在她的身边，挨着她。
“这是秦舞阳唯一的儿子，他战死之前半个月才出生的。他的正妻生了三个女儿，唯一的这个儿子还是他后娶的如夫人生的。所以上次你随我抚恤家属的时候，只看到秦夫人，没有见到他的如夫人。如夫人一直在蓟州城，是和段雪梅她们一起进京的……舞阳跟了我二十年！陪我吃了数不清的苦头，可现在江山打下来了，他却不在了。我怎么赏赐他都没用了。我怕这孩子没有依靠，所以把他收养了……”
沐云玔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惜朝这个人，向来如此。
赏赐帮忙的船夫，赏赐出力的妇女，赏赐一应的功臣……他从不兔死狗烹。
有功必赏。
他只对彻彻底底反对他的人毒辣无情。
收养秦舞阳的孩子，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小孩子依偎在她身边，但见她看着自己，就露出一个很可爱的笑容，眼睛又大又黑，如紫色的葡萄一般。
以前，她从不曾正视过这个孩子，也不想看他。现在，才发现，孩子长得很像秦舞阳，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这是抵赖不了的。
绝非是他顾惜朝的儿子。
遗传基因的力量，如此强大。
只要她曾经好好地看过一眼，早就该明白的。
难怪，她老是觉得当初段雪梅的态度怪怪的——段雪梅自己很少抱着孩子，而且神情老大地不自在，拿个孩子跟献宝似的到处炫耀，哪里像是一个母亲的样子？
原来，她真的不是母亲！
“其实……以前只要你仔细看过孩子一眼，就该知道，这不是我的儿子……沐云玔，我们还没有儿子……”
顾惜朝的声音如此萧瑟，又充满了期待：“我真想有个儿子……这个孩儿虽然好，可是，他毕竟不是我的儿子，也做不了太子……”
他再是奖赏牺牲的秦舞阳，再是喜爱秦舞阳的儿子，但是，这孩子，注定了，永远和王位无关，因为他姓秦！
非是他顾惜朝的血脉。
为了纪念秦舞阳，他连姓氏都不曾给孩子更换，无非是个外姓的赏赐封王而已。号称小王子，其实，并非是小王子。
而且，他也绝不会大方得把自己的江山给异性人。
绝无可能。
“你看，他长得多像舞阳啊……简直一摸一样；以后，我也要生一个儿子，长得跟我一摸一样……”
孩子的生命多么奇妙。
因这遗传基因，它便成为了她（他）生命的延续。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但是，人类还是前赴后继的生儿育女。
为的，便是让自己的生命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
孩子嘴里嘟嘟的，不知想要说什么，小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
不知怎地，沐云玔忽然觉得一阵温柔的感觉，伸出手，摸摸他的小脸。她记得，自己刚嫁给顾惜朝的时候，处境艰难，就连周向海当时对她都是恶形恶状的，唯有秦舞阳，从来都不曾对她做过脸色。
任何时候，秦舞阳都是尊敬她，善待她的。
秦舞阳是个好人。
但现在，这个老好人已经死了。
她想起自己刚才还粗手大脚地推搡那孩子，脸上便热辣辣的，想要伸出手抱抱孩子，可是，又觉得不好意思。
顾惜朝呵呵地笑起来，把孩子抱住递在她的手里。
“抱抱孩子嘛，这么可爱的小孩儿，抱一下……”
她接过孩子，孩子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
沐云玔吓一跳，急忙把孩子还给他。
顾惜朝大笑：“你看你，这么凶，把孩子吓哭了。当心以后他不喜欢你这个母后……不哭，不哭……”
他拍着孩子的背，走了几步，孩子不哭了，乌溜溜的眼睛又转回去看沐云玔。
“沐云玔，以后，你照管孩子好了……”
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顾惜朝，这是要大打亲情牌？
自己照管了这个孩子，顺理成章，就留下来了，死心塌地了，生米煮成熟饭了？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男女之间，就算有很亲密的关系，也无济于事。许多结婚十年二十年，孩子都生了七八个的夫妻还会离婚呢。
现代女郎，在酒吧里，随时可以弄一个一夜情出来。
第二日醒了，照样谁也不认识谁了。
这算什么？
但是，她当然不会说出来。
她只是含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