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死死地,“沐云玔,你是真正信任我?”
她满不在乎:“你陪我逛逛而已,这哪里需要信任或者不信任?”
他也笑起来,声音又恢复了昔日的几分爽朗,真像一个坦荡荡男子似的。
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沐云玔知道,他不可能说。
他们这些大人物,总以为自己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其实,到头来,终究会被证明,不过是打了一盘很大的麻将而已。
这一别之后,二人便不再见面。
宫廷里热热闹闹的,一直在准备帝贵妃的仪式。处处都装修,处处都张灯结彩,当然,也处处都加强了戒备。
顾惜朝照旧的莺歌燕舞,储秀宫成了他天天报道的地方,段雪梅的风头一时无两,人人传说,专房专宠。
那天晚上,有波斯来的葡萄酒,血一般红的颜色盛满了上等的水晶杯,还没喝,光是看就让人醉了。
一桌子的酒菜陆陆续续的上来。
每上一道菜,旁边的宫女就会报上菜单,都是一些很清雅的名字,什么八仙过海啊,春兰秋菊啊之类的……
那时候,顾惜朝已经喝了三杯葡萄酒了,两名尤物伺候在他左右,左右拥抱,还不惬意。段雪梅居中,含笑,她从未起过独占顾惜朝的念头,也知道不现实,所以从不醋妒。这也为她赢得了更多的好口碑。
有一道菜上来,是顾惜朝最喜欢的烤全羊。他在北方蓟州城住了很久,口味有很浓郁的北方人的特色,对于烤全羊这道菜情有独钟。
这一次是精选的上等小羊羔,精细烹调,香味四溢,段雪梅投其所好,所以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了这一道大菜。
烤全羊用一只大盘子装着,上面覆盖着同色系的大盖子。
顾惜朝深呼吸,笑道:“还是贵妃知朕心意,这烤全羊的味道,朕真是想念得紧……”
段雪梅嫣然一笑,一挥手。
伺候两旁的太监把盘子揭开。
“啊……”
这声音不是一个人发出的,是四面八方的人一起发出来的。
先是惊叫,接着变成了惨叫。
段雪梅后退几步,脸色雪白;而顾惜朝身边的两名尤物,身子几乎软倒在地上。顾惜朝根本顾不得安慰她们,脸色如布满乌云的天空一般可怕而阴森。许久,才从喉头涌出两个字:“谁……谁……”
盘子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人头,他一点也不陌生,是他的兄弟七王爷——是跟他关系最好的亲兄弟。
以前死的多数是女人,现在,开始死男人了。
而且,是装在烤全羊的盘子里,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给他送进来。
“这是谁干的……是谁……”
他的牙齿咯咯地作响。一时间,竟然不敢提出“夏原吉”三个字——仿佛他就站在自己对面,就在这一群人里,而他,不知道哪一个是他!
或者说,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他。
他就站在他的身后,眼前,对面,呼吸里,空气里,每一分每一寸里……但是,他只是分辨不出来……他不知道哪一个是夏原吉……
浑身不自禁地在颤抖,但是他不知道。
旁边人看着陛下如此颤栗,别说劝慰了,一个个自身都瑟瑟发抖,一些胆小的妃嫔,几乎都要尿裤子了。
一屋子侍奉的宫女太监跪下去,尤其是抬来烤全羊的两名太监,两股战战,几乎晕厥:“陛下恕罪……不是我们……不关我们的事情……”
他咬牙切齿:“拖下去,统统都拖下去……”
“陛下饶命啊,真不是我们……小的们送上来的时候还是烤全羊……”
他们悲惨呼救,但是,无人理会。
他们在厨房里检查过才带走的,一路上并无更换,也没发生任何蹊跷,而且沿途有护送的侍卫,怎会平白无故地就变成了一颗人头?
盘子上,还有一撮很醒目的狐狸毛。
狐狸。
狐狸精。
有人惊呼:“是九尾狐……是狐狸精……”
“对对对……是狐狸精……”
顾惜朝大怒:“什么狐狸精?都拖下去,全部杀了……”
“陛下饶命……”
只可怜,又是一群冤死鬼。
段雪梅面色惨白,一言不发。她和一众美人们都惊呆了。她偷偷查看顾惜朝的面色,竟然觉得无比的恐惧:这是一种爆发之前的嗜血神态,就如一只饥饿了很久很久的老虎,嗅到鲜血的味道,马上就要扑上去,把对手撕扯得粉身碎骨了。
她再一次看那一撮狐狸毛。
狐狸精。
狐狸精。
这宫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狐狸精?
七王爷之死,并未震惊天下。因为顾惜朝下令冷处理此事,对外只宣称七王爷偶染风寒,不治身亡。
天下人并无疑心,本来嘛,七王爷寻欢作乐,身子不是那么强健,死得早也不稀奇。
但是,群臣震动,六宫惊恐。
尤其是一些知道内情的人,更是整日惶惶不安。
那一撮狐狸毛便是最好的解释,否则,如何解释在没有任何人调换的情况之下,烤全羊会自动变成血人头?
除了狐狸精做法,凡人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无论如何严刑拷打,侍卫也罢,御厨也罢,都招供不出任何有效的东西,最后,只好下令统统都处死。
七王爷之死,沐云玔一点也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