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男孩儿,一个奇怪的,会变成猫的男孩儿。有一天,他弄丢了自己的影子。他们告诉他,影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跨过大陆与海洋,越过星空与未来,非常远,非常远的地方……”荒凉的夜色下,一只黑猫翘着尾巴,唱着歌,溜溜达达向前走。它的头顶上空环绕着五个大小不一的光球,小的不过碗口,就在黑猫头顶不远处;大的直径却超数丈,离地数百米,宛如一颗被人摘落的星辰。这些大大小小的光球漂浮在半空中,沿着各自的轨道逡巡环绕,洒落一地银白光辉,将黑猫周围数里照的一片通明。而黑猫就在这数里范围之内挑挑拣拣,选择一条恰当的小路。老巫妖哭丧着脸,走在黑猫身前数百米处,担任它的向导。倘若老巫妖知道自己给郑清提供建议后,会被丢出来当诱饵兼探路者,它定然会早早闭紧嘴巴。只不过当它醒悟过来时已经太晚了,而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卖——巫师世界都没有,遑论这荒凉的黑狱了。至于冒险小队的剩下几人。郑清、蒋玉,以及朱思,就缀在黑猫身后数里之外,蹭着‘嘒彼小星’们光线笼罩范围的边缘,蒋玉手捧一粒百草烛,郑清怀抱符枪警惕左右,朱思一会儿攀在蒋玉背上,一会儿趴在郑清肩膀,时不时替两人更换烧尽的甲马符。有百草烛隐匿几人的巫师气息,又有符枪上散发的外神气息,还有前方位于星光下的黑猫与老巫妖担任诱饵,郑清有充足理由相信自己现在是相对安全的。但正所谓‘居安思危’。尤其身处黑狱世界,所谓安全也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一碰即碎的泡沫。这使郑清愈发谨慎,顾虑重重,连带着话也少了许多。而蒋玉或许出于女生的矜持,也很安静;朱思更是独自一人,习惯了安静。种种因素之下,这三人组成的后队反而没有一猫一妖的前军来的热闹。郑清听着夜风传来的稀疏歌声,看着那只在嶙峋怪石间跃来跃去的黑猫,不由想起三有书店里那只黄花狸。或许这只黑猫能跟那只黄花狸成为好朋友。想到黄花狸,郑清又想起吴先生。然后想起这个学期,吴先生给自己开过的几堂小灶,想起那面连通幻梦境的巨大立镜,想起不久前那段惊心动魄的幻梦境之旅,年轻巫师忍不住看了一眼正抱着蒋玉胳膊的朱思。察觉到男生的目光,小女巫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郑清心头微动,转而看向蒋玉。“今天周几?”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女巫瞥了他一眼,沉吟几秒钟才回答道:“周六。”“周六啊。”郑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理论上,我们昨天晚上才去的学校博物馆……但感觉那已经是半辈子之前的事情了。”“时间虽然是巫师们最常用的衡量标准,但并不意味着巫师会受时间线性的桎梏。”女巫轻声安慰道:“魔法研究到了一定阶段,时间与物质都会变成一种概念……就像我们不会在意冰与火边界,巫师对时间的观测,也会慢慢变得模糊。”男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深以为然。但这不是他想探讨的内容。“如果没有记错,”郑清轻咳一下,跳过刚刚那番艰深的哲学讨论,对女巫说起自己刚刚想起的一件事:“今年有两个五月吧……六月初的第一个周末,是今年第二个五月。”“闰五月。”蒋玉立刻回答道,停了停,才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先生曾经给我说过一段预言。”郑清迟疑片刻,最终决定告诉女巫:“先生对我说,六月初的第一个周末,第二个五月,命运之线交织,众生归位,星空的回归星空,远去的回归故乡,敌对的面对面,血色弥漫。”说罢,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心头仿佛卸下了一重担子,轻快了许多。四周一片安静。除了远处那只黑猫扯着嗓子干嚎外,只能依稀听到两人走路时细微的沙沙声。少顷。女巫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完了?”“就这些。”郑清撇撇嘴,目光扫过周围死寂的旷野,轻声问道:“你怎么看?”“先生是很厉害的巫师,他给的预言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蒋玉没有正面回答郑清的问题,而是立刻把握住了预言最关键的部分:“但听上去,这个预言更像是一个提醒,或者一个警告,而不是让你抗拒命运。我有点好奇,这个预言是为什么做的呢?这一点很关键。”郑清摩挲着怀里的符枪,回忆片刻,才低声回答道:“是我第一次通过那面魔镜,进入镜中世界,见到朱思。”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女巫扬起头,露出一丝回忆:“唔……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我都记不太清了。”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责怪,但郑清宁愿自己被胖揍一顿。他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有顷,才重新开口,却感觉声音像快用完的牙膏,用尽力气才挤出来:“……当时我希望先生能帮忙把朱思带出来,但先生说还不到时间。”“老头子们在面对命运的时候总是畏手畏脚,这不怪你。”朱思踮起脚尖,拍了拍郑清的肩膀,小大人儿般宽慰道:“我当初没听他们的话,偷偷溜进镜子里……然后被命运那小婊砸吊起来打,打的头破血流,头晕目眩,差点把自己弄丢。”她似乎觉得自己打的比方很有趣,还哈哈笑了两声。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连前面那只唱歌的黑猫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郑清扯了扯嘴角,感觉鼻尖有点发酸。小女巫表现的越豁达,他的负罪感就越重——倘若自己早一点选择冒险,再早一点,朱思或许还能完完整整离开镜中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留下一道介于幽魂与影子之间的执念。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