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出门前一向是看黄历的。包括今天。九月十八日,星期五。农历七月三十——宜,动土、安葬;忌,出行。但身在学校,周五这天怎么可能不出行呢?而且老黄历并非万事皆准,只要小心些,它所提醒的忌讳并不会真的带来多大的霉运。再者,郑清从来都将‘出行’理解为远行,在他看来,只要呆在学校,不出校门,不远行,就犯不到老黄历上的忌讳。这份无端的信心一直持续到周五晚上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准确说,是晚上九点二十七分。距离宥罪猎队夜间集训开始不到半个小时。稍早一些时间,宥罪猎队的七位年轻巫师确认了今晚的集训方案,一改前两次保守温和的计划,将在夜色下哭嚎的那头女妖与在猎场边缘逡巡的盖特拉西纳入他们的狩猎目标。这点改变即便在郑清看来,也算不上翻天地覆。而且他们改善后的计划也很简单——找到那头报丧女妖,抓住,交给学校——如果学院愿意出钱收,那就更好不过了。至于那些盖特拉西,就是搂草打兔子,打到算赚到。想来也是,一群被毛豆与团团驱赶两天不能靠近猎队的魔法生物,理论上不应该存在多大风险——直到这些年轻巫师发现原本几道小魔法就能应付的野狗群,异变成一群狂暴的、满嘴利齿的高头大马。倘若那些黑色大马背上再骑一些身披破烂长袍的巫师,郑清几乎就要误认为黑潮时的狂猎再次降临了。“毛豆,它们真的是你前两天驱赶的那群盖特拉西吗?”宥罪猎队的队长蹲下身子,直视着灰皮狗子。狗子一脸严肃,喵喵着给出肯定的答复——只不过,它身后那欢快摇动着的尾巴让这份肯定失色不少。“但一群狗怎么突然就变形了呢?”红脸膛男巫挠着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辛胖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之前猎队转移的时候博士不是说过了么,盖特拉西正常情况下像狗……但如果它对某些人存在恶意,就会变化成另外一种形态。”红脸膛男巫的脸色变得深了一些。“我觉得长老的意思是说,精灵变形应该存在某种上限。”蒋玉适时开口,替张季信解了围:“类似一头哥布林变形后可能会变成一头祸斗,但不可能变成一头巨龙。”“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红脸膛男巫脸色明显淡了几分,满脸感激的看向女巫,然后扫了胖子一眼:“……难道我会听不到博士之前说的话吗?”“难说。”胖巫师哼哼着,最终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转向另一个疑点:“那些家伙确认没有受到污染吗?”他是指那群盖特拉西变形后眼珠变红一事。“博士当时就测定了,没有妖魔气息溢出。”迪伦在这个话题上表现出一定的敏感性:“红眼睛并不是妖魔唯一的特征,小白兔眼睛也是红的。”就在几人闲聊之际,话题的当事人,萧笑同学,则没有在意旁人的闲聊,而是用一种认真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郑清,看的格外仔细。郑清被他瞅的浑身发毛。“你瞅啥?”他下意识问道。“瞅你……有没有受伤?”萧大博士扶了扶眼镜,似乎在斟酌用词,停了停,才补充道:“见血的那种。”郑清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虽然他知道博士问这话的缘故,但听起来,总有点不是滋味。“没有!”年轻公费生没好气的答道:“连油皮都没蹭破……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特意查了一下!”自家人知自家事。对于自己血液的异常,郑清比其他人更警觉。当那群盖特拉西突然异变发狂后,男巫第一时间就怀疑自己身上什么地方破了,见了血,但仔细悄悄上下摸了一遍后,他确信自己没有流一滴血。“确实有些奇怪。”矮个子男巫很自然的跳过这个话题,目光转向其他几位猎手:“班长刚刚说的很有道理,一头哥布林不可能异变成一头火龙,这不符合魔力守恒的推论……而且,你们注意到它们冲锋时的叫声了吗?”“谁会注意那种细节!”郑清小声嘀咕着,同时皱着眉,拼命回忆不久前的细节。当时宥罪猎队七位猎手摆出室宿阵悄悄向那头报丧女妖哭嚎的方向摸去——这道阵法他们刚刚掌握不久,最适合七人使用——然后,毛豆很突然的喵了一下,打破了夜色的静谧。循着毛豆的叫声望去,夜色中,冒出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团团趴在辛胖子脑袋上,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毛豆也一反之前的跳脱,喵喵叫着,一闪身消失在郑清脚边。下一秒,灰色的狗子便从远处灌木丛的角落里蹿出,扑向那些不速之客。蒋玉释放了一道照明咒‘月出皎兮’,清冷的魔法月光下,露出一道道黑灰色的身影,它们的身子仿佛烟雾凝聚而成,长着犬科生物特有的细长脸颊与尖耳朵,眼珠惨绿,奔跑无声。“盖特拉西!”张季信大吼一声,语速极快的下达着命令:“班长维持照明咒!博士、队长,释放束缚咒,全场覆盖!胖子释放混乱咒,对准它们聚集的地方!那个贵族跟剑客警戒,防止有猎物突袭!”“我的代号是‘绅士’,不是贵族!”迪伦有些恼火又有些高兴的纠正了一下,但还是很愉快的接受了主猎手的安排,身影一闪,便与蓝雀一同消失在队伍中。必须承认,作为主猎手,张季信的表现非常合格。虽然与猎物们突然撞在一起,但在他的合理安排下,只用了几轮咒语,七名猎手便将十数头盖特拉西围困在一座小山包上。天上挂着黯淡的下弦月,远处传来报丧女妖断断续续的哭嚎,这一切仿佛都成为那群盖特拉西穷途末路的背景。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首的盖特拉西率先红了眼。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