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那天,郑清终究没有去买任何衣服。倒不是他囊中羞涩或者不知该买什么,而是当天下午回到宿舍后,他便意外收到了两份礼物。一份来自女生宿舍,另一份来自青丘公馆。礼物也出奇一致,都是小小的、郑清绝对穿不上的衣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给某只短毛猫准备的冬衣。只不过青丘公馆的那件冬衣贴心的准备了一个毛茸茸的尾巴套子,黑猫把尾巴塞进去后,仿佛长出来一条狐狸尾巴;而来自女生宿舍的那件则多一条纯白的交衽毛领,挂在脖子上面就像一头狮子的鬃毛。随礼物一齐送达的,还有两封简短来信。信笺里内容也意外有些相似——青丘公馆的来信说,是给波塞冬准备冬衣时料子有了剩余,所以多裁出一件给他;女生宿舍的来信则说是给李能准备的冬装多了一件。波塞冬是一只一岁半的小狐狸。李能则说一只毛绒熊。郑清从不知道,自己有一日竟然会跟这两个小东西有‘同袍之谊’,捧着那两件礼物,一时感慨万千,瑟瑟发抖——与之相比,他宁愿收到一打身上扎满银针的小草人。辛胖子抱着肥猫,满脸羡慕而又幸灾乐祸的总结道:“想象一下,一位正直的、已经拥有一份广为人知婚约的、年轻有为的巫师,在‘授衣节’这天却收到了两件衣服……”“给猫的!”年轻公费生下意识举起两件小小的礼物,很没底气的反驳道:“这两件衣服都是给猫的,不是给我的。”胖巫师费力的耸耸肩。“既然这样,你应该不介意我写一篇带评论性质的新闻吧。”他油腻的胖脸堆砌着假假的笑容,看上去格外欠揍:“告诉年轻女巫们如何辨析一只渣猫……”“注意用词,先生。”九有学院的公费生满脸严肃,一本正经提醒道:“以不实之词败坏他人名誉,是非常严重的违法行为,也不符合您的职业道德!……尤其在这个气氛敏感而焦躁的环境下……很可能您的一点点无心之举,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危险后果!”“您!”胖巫师双手举起满脸无辜的团团,表情与动作同样夸张:“他竟然用‘您’这样的字眼儿!而且他竟然还在意‘违反’或者‘道德’这样的词儿!”“我觉得……”郑清清了清嗓子。“没错!当然!‘你觉得’!”胖巫师把肥猫重重的放在脑袋上,表情严厉:“我们受人尊敬的‘第一先生’‘九有公子’以及‘青丘少爷’,在带着出生不到一岁的孩子来学校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准备好当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了呢?”“绝对没有!”年轻公费生坚决否认着,试图向面前这位严厉的记者证明入学前自己并不知道波塞冬的身份。但他还没想好怎样组织语言,记者先生便迫不及待的下了结论。“绝对没有准备好?”胖巫师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嘲笑:“你确实没有准备好当一个渣男,否则就不会落地眼下这种狼狈的境地了……真的渣男,能像马戏团的小丑,手里抓着两个球的同时,确保剩下三个球不会落地!”迪伦的帐子里响起棺材板咯吱咯吱缓慢摩擦的声音,那是即将在夜间上课的迪伦同学准备起床的声响。郑清悄悄松了一口气,趁着记者先生注意力被棺材板吸引的空隙,带着那两件小衣服,偷摸溜回了自己的帐子。…………接下来的几天里,收到两件礼物的郑清仿佛手中抓着两个球的小丑,小心翼翼维持着视线范围内的脆弱平衡,绝不意气用事,绝不漏判任何一个糟糕的现象,绝对实践着九有学院的‘公正与平等’。这让他感觉自己整天都踮着脚尖走在一条极细的钢丝上。直到周六。他终于有了一次松口气的机会。周六晚八点,郑清变成黑猫——距离他上一次使用变形术已经过去近一周时间,后遗症也很久没有发作了,足以让他鼓起勇气重新看一眼盒子里的变形药水。黑猫爪腕上戴着七宗罪的红宝石戒指,脸上挂着一张欲盖弥彰的小巧白色面具,穿过夜幕下无数僻静的角落与屋檐,最终沿着一条普通巫师绝对不会走的路线抵达了今天的目的地,流浪吧。一如既往的,它没有走正门,而是在窗户与房檐间找了一条狭小的缝隙,钻进了这个在巫师界鼎鼎大名的黑市中。出乎意料而又理所当然的,在那条缝隙的尽头等候着一位彬彬有礼的多臂族侍者——想来也是,作为一个能在第一大学眼皮底下生存很久的非著名黑市,不可能留下那么大一条缝隙任人随意进出,想来那条‘路’就是留给类似黑猫这样特殊客人的——见到戴着面具的黑猫,侍者面孔没有露出一丝诧异,只是带领黑猫沿着侧面一条僻静通道,径直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小包间。这种包间郑清不是第一次上来,装饰大同小异,天花板下攀爬着一群群肥嘟嘟的灯火虫,屋子正中有低矮的茶几,靠墙是舒适的沙发,墙角还有小巧的酒厨与吧台。吧台上摆着一定破旧的灰色尖顶巫师帽,正是流浪巫师经常戴的那一款。黑猫熟练的踩着松软的沙发,几步助跑,跃上那个小吧台,歪着头看了一眼碍事的尖顶巫师帽,最终一脚将其踹了下去,而后,它蹲在吧台上,仔细打量橱柜中陈列的酒瓶。身后传来流浪巫师愉快的声音:“进门就把主人的帽子踹到地上,这可不是为客之道啊。”黑猫略略歪头,身后那顶巫师帽并没有如它想象般落在地上,而是轻飘飘浮在半空中,帽檐下涌动着淡薄的黑色,勾勒出流浪巫师朦胧的身影。是一道投影。那顶帽子是投影使用的介质。黑猫心底闪过这个念头,恍然之余,下意识撇了撇嘴:“让一个影子接待客人,也不是当主人的道理。”,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