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曹苗,就是那个揭破皇帝新衣的孩子。
世家的特权来自于他们对知识的垄断,对儒家经典解释权的垄断,实际上充当了君权神授的那个神的代言人。由此而衍生出对仕途的垄断,并进而光明正大、顺理成章的垄断土地、财富。
但这个套路先天有缺陷。不管孔孟怎么批评君主,他们从来不会鄙视君主,尤其是经过光武帝刘秀改革后的儒学。鉴于王莽先例在前,光武帝在提倡忠孝节义的时候,加强了对君权的维护。
以前有日食这样的天灾都是皇帝斋戒自省,现在都改成三公退位了。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鄙视曹家,怎么不在乎皇帝,他们现在是曹魏的臣子,就不能不把皇帝当盘菜,要不然就是自打耳光,皇帝可以名正言顺的罢免你。
当然,罢免了崔林,换一个司隶校尉大概率还是世家,对世家整体来说没什么区别。可是对崔林,对清河崔氏来说,那就是区别大了。
名望再高,如果不能换来实际权势,名望就会大打折扣。
清河崔氏也没有颍川荀氏、钟氏这样的底蕴,身居高位的人也就崔林一个。崔林如果丢了官,整个家族至少要耽误十年。
崔林尴尬得无言以对,崔谅更是吓得冷汗直流。他到现在才意识到曹苗对清河崔氏的怨恨有多深。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为了报复清河崔氏,出一口恶气,他不仅不给别人留后路,更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从来也没想过依附清河崔氏,是他们自己想多了,以为只要他们释放一些善意,曹苗就会感激涕零。
钟毓也有些头疼。他很后悔。早知道曹苗是这样的疯狗,他们当初就不该理他,谣言传一阵子,没人理,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咽不下这口气,非要问个明白,现在把自己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大张施鼓地请了诏书来问罪,总不能没问出个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就走。
崔林不说话,钟毓只得站出来,强作镇静地咳嗽一声。“乡公何必如此,陷人于罪。今日奉诏问乡公传谣事,乡公只需回答即可,不必东拉西扯。”
曹苗转头打量着钟毓,嘴角微微挑起。
钟毓心头打鼓,却不敢退,只得硬撑着,直面曹苗的冷笑。
曹苗淡淡地说道:“我们不如做个交易,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如何?”
钟毓厉声道:“奉诏问话,也可以交易?”
曹苗垂下了眼皮,一声不吭,脸色平静如古井无波。你还好意思和我说诏书?有本事你去小叡子面前告我,看他会不会帮你说话。
钟毓气得肺都快炸了。他在天子面前都可以不卑不亢,遇到曹苗这种软硬不吃的刺头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剑刺死曹苗。可是他心里很清楚,曹苗说得对,他真不是曹苗的对手,拔剑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自取其辱。
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他交易。
“你想问什么?”钟毓的眼睛都红了。
曹苗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听说钟太尉为大魏征战数十年,患有足疾,几年前就不良于行,上殿都需要虎贲用肩舆抬。如今更是隐居山林,不问政务。我很好奇,他的身体究竟怎么样?”
“你究竟想说什么?”钟毓警惕地看着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