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长廊及亭中皆有多人攒动。
雪拂翘檐,风过竹动。
“上天有好生之德。爹临走前说这个什么意思呢?”
夏良翰的幼弟走过来,拉了拉夏良翰的袖子,“大哥,爹为什么还不回来呀?”
——还能什么意思,爹在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夏良翰阴着脸,远望房屋和长廊,夏征已经走了一刻钟了。
一只手放到幼弟的头顶,夏良翰感到幼弟的身体在颤抖,酸涩地问:“身为男人,你却怕了?”
幼弟立刻左右晃头,咬着手指。
夏良翰另一个弟弟过来把幼弟抱走,低声对夏良翰说:“大哥,爹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他们都是长房夏征的孩子。
亭中,二房的夏沧海和自己父亲夏昊对坐,他的木手在阳光下映着光,嘎吱嘎吱微响。
“长房有长房的荣耀,也有长房的责任。”
夏昊看着夏沧海,低声道,“孩子,以后我们家就是第二个长房了。
你要在葬礼的时候做第一个为你大伯铺幡的人,不要被良翰抢了,懂吗?”
夏沧海懵了:“爹,你什么意思——”
突然,痛呼声响彻了院子。
众人涌到一起,就见屋里一个侍人捧着一个带血的盒子出来,盒子里放着一只右手。
夏征倒在地上,张京对门外的人道:“夏家本来也没什么错处,把人抬回去,以后好好生活吧。”
夏征被抢救回来后,就躺在公馆里嘶气。
夏家的孩子们隔着公馆的墙,眺望以前他们居住的房屋,成片的豪宅大屋,都因为战乱被官府贴上封条。
“我们还能回去吗,爹?”
夏征最宠爱的女儿握着父亲的左手,泪流满面。
“娘已经走了,女儿不想您也走,爹....你别走....”
看着夏征进气长出气短的样子,这女儿的妆完全哭花,她不敢看夏征右手断腕处。
“良翰呢,你们都出去,让良翰过来。”
夏征有气无力地说,然后想起什么,又抚摸一下女儿的脸:“.....赶紧去奉京,嫁给爹给你找的那个京臣,站稳脚跟!决计不能让二房的闺女抢先了!”
“好,爹,女儿一定记住!住在奉京的姑姑也跟我说了,一定是我嫁过去的.....”
夏征动了一下脖子,嘴唇青紫,几乎要支撑不住翻白眼:“良翰呢,良翰呢.....”
众人退去了,夏良翰落泪地跪在夏征床边:“爹!”
夏征用余下的左手,反复抚摸儿子的脸,夏良翰哭的颤抖打嗝,涕泪横流。
“男人不能哭。”夏征虚弱地说,“勇气会随着你的眼泪一起流出的。”
“爹,你还没教完儿子所有事,儿子不想你走....”夏良翰把夏征苍老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夏征吐出一口浊气,眼眶看起来格外的大:“爹最后告诉你一件事,你认真听。”
“爹!”夏良翰紧紧握住夏征的手:“您别死,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你不死,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爹、儿子不想你死....”
“住嘴!咳咳....你听好了!姑苏有两座山,一座白雀山、被妖霸占,一座望松山、魔不可近。
望松山有一座咱们家祖传的宝藏,爹现在把口诀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人,二房的人都不知道,你要一个人去里面取出所有的秘宝,不能让任何人陪你同去,否则必定会在山洞里被恶人所害。”
夏征用力握了握儿子的手。
夏良翰听他说了,连连点头,抹着泪道:“....儿子记住了!”
又在父亲面前背诵三遍,确认背熟,就抱住夏征哭嚎不止,夏征的手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背。
“准备白绫吧。”夏征虚弱地命令道,夏良翰死活不松开自己父亲,夏征于是斥道:“那是天子红人,一国权臣!你还以为小孩子过家家?你想咱们家全被算计死吗!”
断手根本不至于死,这些儿女哭并不是因为夏征将死,而是不想他自杀换来全家平安。
“呜呜呜.....非得这样吗....张狗没说让您必须死,您怎么就非要...”夏良翰哭的毫无仪态,但此时仪态什么的就是个屁,“爹,是儿子不够强的错,是儿子的错啊!”
“逆子,以前教你品心术、读计策,现在全学到狗肚子里了!
张狗睚眦必报,我是惹他最严重的人,他不会放过咱们!
只有我死了,斩断因果,未雨绸缪,才能断了奸人的念想!否则以后全家都要灭种了!”
夏征一巴掌把儿子扇开,夏良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爹,儿子听话,儿子这就去,爹,你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