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杉贵口中言之凿凿的“血祭”,大概跟中原地区的喷狗血、撒鸡血差不多,只不过腊婆的血祭夸张了些,得用人的心头血。
按腊婆迷信的说法,如果用心头血祭祀神灵,就是向神灵表明自己的问心无愧,而神灵则通过测谎仪检测你的DNA,确认你没说谎。
啥?用测谎仪检测DNA证明说没说谎?这啥逻辑,说得通吗!
您甭当真,这就是迷信逻辑,您当真了,就已经输了。
所以岐军用血祭证明罪没说谎,的本质是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你看我死都不怕,还会怕某神检验真理吗。
因此要抵消岐军的血祭,就得用说谎人的心头血,来证明岐军撒谎。
换而言之的潜台词就是,将已经无法自圆其说的现状产生的矛盾,转嫁给腊婆军内部的叛徒,并藉此杀鸡骇猴震慑人心。
当日下午,潮瓯城北治所充满焦虑气氛,赵元心神不定忐忑难安,屋中一刻不停的来回踱着,一旁坐着的城府吴应眼珠子左右晃啊晃啊,晃的有些昏昏欲睡,这时,赵元突然停下脚步说:
“吴大人,你说这地要是给冲毁了,咱们明年怎么过活?”
“不知道,岐军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但这可是近十万百姓,岐军的船再多,也运不来这么多的粮食,更何况不止是粮食。眼下两军对峙,田土荒废已有半年,大水冲击之下,明年想要复耕,将难上加难,如此岂能长久。”
“那殿下为何不问天朝圣使,也许天朝早有准备。”
“我已问过,但圣使什么都没说。”
沈云卿只告诉了赵元莫拉木的诅咒是洪水,以及洪水之下带来的表面后果,就是冲毁田地和水利灌溉设施,造成半年至一年的农业瘫痪,同时两军对峙也迫使农业劳动无法继续进行。
但却没有告诉赵元腊婆军即将分崩离析,潮瓯的包围也将瓦解,因此今年底,潮瓯城方圆三十里之内,就能开始逐步恢复耕地,依仗城中尚存的口粮,十万老百姓熬到明年春末,就能收上稻米。
但如果提前接手因内乱而流亡的几十万潮瓯老百姓,以现在的状态,岐军既无法收拢灾民,也无法安置他们,更没有余力组织灾民恢复农业生产,就连足够的农具也没有,这一点显然是不能说透的。
战争的本质是残忍的,有些能做,但不能说。
赵元焦虑无果,此时屋外亲兵入室禀报:
“启禀左承王,岐军送来消息,请左承王殿下与城府吴大人移步前往城中岐军大营。”
“有说何事吗?”
“没有。”
“你且退下。”
“是。”
待等兵士退走,赵元与吴应又说:
“今日是阿杉贵放水之日,岐军定是要稳定人心,要你我同去军中。”
“会不会是岐军再要我等给城外传递消息,说服头人投靠岐军。”
“也有可能,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两刻后,二人来到岐军设在潮瓯城中心的临时大营,城中其他头人与官吏或是已经赶到,或是还在来的路上,见到了沈云卿、马文修二人,赵元略作寒暄行礼:
“见过二位圣使,不知将军与圣使大人唤我二人前来,可有在下效劳之处。”
“左承王与吴大人先请坐。”
“谢将军。”
待等赵元、吴应落座,沈云卿接话说:
“请诸位前来,也是想让诸位做个见证。我朝先贤圣训有曰‘天作孽不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阿杉贵、赵越恶贼,为图一己之私,不顾潮瓯百姓生计与死活,悍然蓄水冲击潮瓯,其罪十恶不赦。
诸位都是潮瓯百姓的父母官,今日在此也都做个见证,究竟谁人包藏祸心贻害百姓,公道自在人心,日后若遭神灵天谴,绝非我军所不仁,而是阿杉贵、赵禹自绝于天地,自绝于潮瓯百姓。”
沈云卿所言句句经由鸿胪寺通译转述,传达在场众人,头人与官吏无不窃窃私语面面相觑,讨论很是激烈,赵元借机将话说开,追问善后之事。
“圣使大人,洪水之下一片泽国,眼下潮瓯城中存粮仅够支用半年,而自六月至今已有半年未曾耕作,田地荒芜颗粒未收,如今洪水泛滥,大军对峙,明年潮瓯城中百姓生计无着,不知圣使可有善后良策,助我城百姓度过人祸。”
赵元所议得到现场众人呼应,沈云卿料定赵元定会提及此事,故而一早打好了腹稿。
“请左承王放心,善后之事我军自有安排,但本使还是那句话,希望诸位认清赵禹、阿杉贵之流的真实面目,莫要再心生反复,与我军为敌,唯有大家同心协力,才能保得潮瓯平安。”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一旦进入深水区,涉及到政治表态,这些个头人、官吏一个个给你装傻充愣左顾右盼而言他,都不想主动站出来表明立场,声讨阿杉贵、赵禹。
所以沈云卿也没指望他们能表态,见众人没有清晰态度,沈云卿继续又说:
“看来诸位还有顾虑,那就等洪水退去之后,再做从长计议如何,左承王阁下?”
“全凭圣使大人差遣,在下一定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