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税改,丁税、田税、田赋暂不做调整,商业抽税由此前的十抽一和十五抽一,调高至八抽一和十抽一。增加和完善流转、增值、印花、过户、雇工五大税目税种,同时取消一系列的苛捐杂税和名目繁多的各种税,而且户部还特乐意干。
因为这些税的性质很明确,基本上都是针对中间环节,不针对具体谋个行业或者个人。
以丝绸坊为例,以前养蚕要交税,种桑要交税,缫丝要交税,织机要交税,染色也要交税,基本上是一道环节一道税,因为每道环节都对口不同的小官负责监督,等到丝绸织成之后,还要向朝廷进贡一部分,这笔账又是打白条,只能分摊到销售环节。
最后丝绸从丝绸坊卖出去,征收商业抽税,进入流通环节,又有一道贩子、二道贩子、三道贩子等等,这些环节本应该都要征税,但是征不上来,因为这些商人是走动的,尤其是船帮,都是水上交易,你怎么征税,鱼税还能定期定点征,船帮他们都是来回倒货,他们没有固定的店铺,来回倒二十次货,你知道还是我知道,在没有一套合理的制度情况下,怎么征税就成为。
而且不是古人没想过,而是不具备技术平台和理念。
但现在技术平台有了,理念也有了,就能制定体系化的政策。
现在就把这个杂七杂八的税都给统一成增值税、流转税、印花税、雇工税、过户税。
绸商只要一次缴纳印花税、商业抽税和雇工税,之前的养蚕、种桑、缫丝、织机、染色一系列的税,都转移到贩子头上,变成增值税、流转税和第二次印花税。
所以这次税改,基本上不得罪占大头的广大生产资料拥有者和雇主,而是征那些中间税。
同时为了保护小本生意和各地经营户、农户自产自销,新税制规定了一个浮动限额,限额之下的只征收小额象征性税款,限额之上的征收阶梯税。
对于那些采取避税、逃税、漏水的进行严厉打击,反正打击的都是贩子,户部特乐意干这种事。
沈云卿核算过,要是能把中间税征足了,就现在国库的岁入,至少增加百分之四十以上。如果能把经济理顺,官场清理干净,产业搞起来,老百姓富起来,中间税占比会有进一步增加。
江南是全国商业活动最密集的地区,虽然人口比不上河南河北,但是江南天生就是出商人的土地,所以江南是中间税的大户。
桑劲川、许殷良、欧阳羽陆续赶到斋春楼,财商也已就位,按此前安排,今天应该是许殷良主讲,但公债这么大的事,又是沈云卿替出,所以今天改由沈云卿主持,而且直奔主题,其他暂不做安排。
随着一声锣响,沈云卿抬手示意众人肃静,随后开口说道:
“想必再坐的诸位已听说朝廷将收归借债,并正式给予借债合法名分,从此由朝廷公开举债与还债,不再由衙门出面。想来在坐的诸位抱有疑虑者不在少数,今日就请大家畅所欲言,由本王逐一解答诸位疑惑。”
话音刚落,顿时举牌无数,几乎每层楼都举满,倒是盐商今天特别安静,既没举牌,还在自己的角落里喝茶吃瓜子唠嗑,优哉游哉的样子。
最先提问者来自关中,关中是官僚集团的铁粉拥趸,用户什么派系的都有,所以债务关系也最复杂,提问基本都与盐商、刘岩镜、高彭贵担心的一样,其实也不可能超出这个范围。
盐商、刘岩镜、高彭贵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的脑子想到的更全面,更何况背后还有江南和江淮商团的几百个脑子在运作。
于是整个上午的提问几乎没有超出刘岩镜、盐商、高彭贵询问的内容,沈云卿只能翻来覆去的重新理清一遍,尽可能打消多数人的疑虑。
在坐的都是人精,一个个体就会有一种独立的思维逻辑和想法,再精湛的演讲技巧和政策解释,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政策永远只能覆盖普遍多数,不可能照顾所有个人,甭说是古代做不到,现代社会也做不到。凡事都有一个尺度和平衡,这个尺度掌握好了,就能顺利推动事态的发展。
时间转眼过了未时(下午三点),对公债的争论仍然激烈,主要的焦点仍然集中在朝廷的信誉问题。
到目前为止,所有议题其实都少不了这个内容,因为朝廷在民间资本中的信誉真不怎么样,公债成了最大的引爆点。
受到大会规定的压制,虽然没人公然抨击朝廷的信誉问题,但话里话外就是这层意思。
尽管争议很大,欧阳羽有意压制言论,维护朝廷和女帝颜面,但被沈云卿阻止。
他很清楚,眼下已经到关键节点,这种非议不能使用政治力压制,需要一个发泄口,但是需要引导。同时也需要利用这种舆论争论,创造有利于朝廷的条件。
有鉴于争论极大,今日大会提前结束,沈云卿逐一前往各楼商团,耐心做思想工作,加强沟通和理解。
由于王朝体制和中央集权带来的威慑效应,民间自古以来都是弱势群体,基本上不存在什么沟通机制,往往是朝廷向下面生硬的喊话,下边打着哆嗦回话,无论说的真假,官员向官只僚机构交差就行,基本属于官僚应差,民间应付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