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规的右边半张脸已经被他自己打得红肿,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鼻头也是微红的,一直到凑近了拉住他的手腕,傅南寻才敢确定,他在哭,可是脸颊上却没有一滴泪。
“南寻啊,”他仰起脸来,微微沙哑着声音,苍白的一张脸,他强颜欢笑地挤出来个不伦不类的表情,勉强打起精神来和他说,“对不住啊,今天的戏怕是开不成了,你行程那么忙还害你白跑一趟。”
“我等一下再过来,你不许再抽自己巴掌啊。”
也就三五分钟的功夫,傅南寻的额头上挂着微汗回来了。
他的手里拿了一支带着童年味道的旺旺碎冰冰。
“都入秋了,怎么还买这个?”杜子规撑着戏台子一跳坐上去。
傅南寻和他并肩坐在戏台上,把刚刚跑出去买的那支碎冰冰递给她。
“又不是小孩子了,”杜子规咕哝了一句就准备撕开包装,“谢谢你啊。”
傅南寻:“没让你吃,让你敷在脸上。”
杜子规的脸皮很薄,不知不觉间又涨红了。
“你脸红了。”傅南寻明知故问。
杜子规:“……刚刚自己大嘴巴子抽的。”
“……”
傅南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杜子规把那支碎冰冰贴在脸颊旁,敷在红肿的巴掌印上,才没消停多久就又听到傅南寻絮絮叨叨:“你是唱旦角儿的,万一脸花了怎么办啊?怎么登台啊?”
杜子规垂下眼帘看自己的脚尖:“那就不登台。”
“什么?”
他看到杜子规兔子似的微红着眼睛,细密的睫毛微微发颤。
都说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可是总有人能美得万里挑一。
他上妆和素着脸是截然两种不一样的感觉,他长得很干净、很清秀,眉眼间有点女气,可是言行举止并不娘,成百上千的女孩子们愿意大老远地跑到戏园子里来举着灯牌支持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就是活该,”他听到杜子规的声音一字一顿,“我就是一个扫把星。”
“你怎么说话呢。”傅南寻伸手去掰他的肩膀,使得身边的人无处可逃,只得面对自己。
可是杜子规的声音仍在继续着,平淡得不带一点波澜。
“我就是一个扫把星,克衰了原本的戏班子,现在又来祸害千秋戏楼。”
冷敷的时间不宜太久,傅南寻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劈手夺下了他敷在脸上的碎冰冰:“这都是些什么糟粕的思想,别整那些封建迷信的……”
他二话不说就把包装袋撕开,里面的碎冰冰被他一掰两断。
杜子规被他这么一打岔,扫把星之类的丧气话一下子被他抛到了脑后。
“你不是说给我敷脸的吗?”
傅南寻把一半塞进嘴里,一半递还给他:“你脸也就巴掌大,半截就够了。”
杜子规接过那半截碎冰冰,也没有继续再敷脸了,而是低下头猫儿似的舔一舔冰棒。
很冰,是甜的。
他们坐在戏台子的边缘吃冰,一同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戏楼,杜子规一瞬间有一种重回小时候的错觉。他凌空晃一晃小腿,然后盘坐上来。
“这事你跟许春秋说了吗?”傅南寻冷不丁地问。
“……还没有,”杜子规垂下手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春秋,“她天天忙得像陀螺似的,我不想拿这些烂事去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