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悬,冬日的暖阳并没有给人温暖,反而让临安城蒙上一层阴冷的薄纱。
归剑宗的一名弟子,横死街头。
这是大事,泼天的大事。诗圣手稿的事情尚且没有着落,这边就已经开始死人了。陈兼现在很头疼,身为大唐神捕司临安城的指挥使,在自己的辖地发生如此命案,用脚趾头都能算出来,会产生多么恶劣的影响。
陛下已经下令江南王李羽彻查诗圣手稿的事件,这固然是对此事的慎重,但也说明了,陛下对江南的治安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江南六道十八州,七十二城,修行宗门林立,的确难以管理。
“头儿,没有明显伤口。喉咙、手指、脚趾、眼睛都检查过了,连针眼都没有。属下认为,死者必定是死在一道无比强横的剑气下。”
“嗯?”
陈兼回过神,蹲下身子又查看了一遍。
归剑宗在江南本身就是剑道的修行大家,能够出来行走江湖,这名归剑宗弟子的修为,必定不会太差,剑道水平,至少也是离玄境。什么人能够以一道剑气,将其毙命?陈兼自然是不知道,江南王对归剑宗的吴言和陆青云都做了登记,否则就能知道,这名死者,还有一个同伴,修为还在其之上。
陆青云的尸体旁边,是他的随身佩剑。
他的剑原本是背在背上,此刻连剑带剑鞘,都搁在一边,似乎……陆青云碰见的对手,根本没有给他拔剑的机会。
陈兼苦皱眉头,不经意间,突然听得一句:
“怎么会是他?”
陈兼猛的抬头,见是一名少年。粗布衣衫,神色惊恐。
“你是何人,你可识得死者?”
陈兼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双鹰眼立即就锁定了江宁。他看得出来,江宁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子,并没有修行在身。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凶手,但是,很有可能是目击者。又或者,对方知道些什么线索。
江宁心头一颤。
“我……我是李记酒楼的店小二,路过此地。官爷,我……我不认识这人,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甭喊冤,你且细说,你既不识得此人,又如何会发出适才那般感叹?”
陈兼说着,招了招手。立即便有几个神捕司的神捕靠近过来,陈兼低声吩咐了几句,众人立即将陆青云的尸体原样搬走,并且驱散围观人群,只留下江宁一人。
江宁情知不说个子丑演卯这事恐怕不容易糊弄过去,装紧张是没用的。神捕司的人,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消除紧张,从你嘴里挖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关键是,现在那个刀客柳一刀还在李记的后厨,如果查到这一点,李记酒楼无论如何也难以脱身。
虽没有行凶的可能,却有窝藏嫌疑人的罪过。
“官爷,我的确不识得此人,但是却见过此人。”
江宁决意实话实说。
“今日辰时,此人来过我李记酒楼,要了一壶酒。当时,江南王的骁骑卫还对此人登记过,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名骁骑卫当时说:大唐元龙七年十一月初九,归剑宗吴言、陆青云入临安城。”
“两人?”
陈兼敏锐的发现了江宁话中的信息。
两名归剑宗的弟子入城,为何只有一具尸体?下手之人,莫非是手下留情?只是,即便这样,另外一人,却又为何不带走这具尸体?任由宗门弟子暴尸外面,不是修行大派的作风。又或者,是另外一人也慌不择路,仓皇而逃?
江宁点头。
“是的,一人叫吴言,一人叫陆青云。”
“那这位是吴言还是陆青云?”
“陆青云。”
江宁说完,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问及柳一刀的事情,一切都好办。李记酒楼开门营业,自然是形形色色的人都要接触,识得几个人,也算常理之中。
岂料陈兼听完,又道:
“小二,你既然识得此人,那就跟我回一趟神捕司吧。”
“啊?”
江宁自然是不想去什么神捕司,他还要回青壶找秦惜白拿酒呢,店里的客人还等着那壶烈酒,这要是没拿回去,掌柜的一人怎么能应付的过来?
陈兼笑道:
“不用紧张。以你的身手,断然不可能是凶手,不过,你识得此人,恰巧又在案发现场,依据大唐律令,我有资格带你回神捕司。况且,死者虽然周身完好,没有任何伤痕,但是,他的衣襟上却染有血渍。这些污血是哪里来的,仍旧需要调查。”
江宁心中一个咯噔。
那些污血,八成就是柳一刀冲进李记酒楼时,沾到陆青云身上的。千算万算,漏算了这一茬,这个谎该怎么圆回去?
“官爷,可是我还有紧要的事情要办,实在是不能去神捕司。”
“有什么紧要的?我差人去李记说一声也就是了。”
陈兼说完,也不再听江宁如何分辨。
不管怎么样,江宁在此出现,仍旧有重大嫌疑。押解回神捕司,再慢慢审问,总能顺藤摸瓜,查出些什么。江南王对入城的修行者登记在册,可惜自己却没有权力,向江南王讨要那份名单,否则,就能知道,死者的详实身份。
风雨欲来,暗潮汹涌。
立时便有两名神捕司的衙役,一左一右,拱卫在江宁边上。
临安城神捕司的府衙位于城西南,和临安城的大牢挨着。江宁虽自小在临安长大,临安城各个角落都熟悉的很,但是,神捕司这一块还是来得少。
府衙门前的两座石狮子,据说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一直也没有翻修过。风吹雨淋日晒,斑驳的很,显出一种古朴的气势。倒是门匾的神捕司三个字,锃光瓦亮,字体龙腾虎跃,遒劲非常。很显然,这必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神捕司内。
江宁并没有被关押起来,但是独身坐在偏厅里,仍旧有些心思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