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下得极大,临安城好些年不曾见过这般大雪。
姜青浅被困在李记,干脆也不打算回长安了,她手书一封,言明案情,并请朝廷大理寺查阅黑楼档案,务必查找出黑楼左右护法的相关详情。
玄天司毕竟资浅,成立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而大理寺从唐初传承至今,历年来的各类案件归档,在大理寺都有记载。玄天司找不到的东西,在大理寺却极有可能找出蛛丝马迹。姜青浅相信,圣上必然会依言下旨,查找相关档案。
“黑楼既然主使了这整场事件,那么这手稿,必定也不会空穴来风,否则,断断无法调动整个江南的修行者为之侧目。九幽、星羽宗、落英宗、归剑宗的弟子都有下山,说明这份手稿该是真的。”
姜青浅望着院中枯树素裹,暗暗思量。
那卷手稿如果存放在临安城,那必定在黑楼手中。姜青浅记得很清楚,最早之所以会选择李记酒楼住进来,就是因为柳一刀。此人必定发现了什么,才惨遭黑楼的追杀,也算他命大,竟然昏而不死,他能发现什么呢?
他的相好,岂不就是那个初雪?
姜青浅心中一震,再一次摊开那幅画卷。那个巨大的身影,手执巨笔,手写苍穹,的确有些诗仙的味道。这份手稿,传闻就是诗圣写给诗仙他老人家的,莫非玄机就藏在这幅画卷里?否则,一个青楼闺房中,为何要悬挂这样一幅画卷?
诗仙当年,除了诗文证道,更是一代剑仙。
在大唐初年所有的巨擘当中,剑仙最富传奇,李袁二人合著推背图传千古,裴剑神留十二指剑威震宇内,而青莲剑经却因获得剑心,一骑绝尘,成为整个修行世界的神话。
此后,剑心失传,修行江湖不知为何也跟着一蹶不振,大圣境之上,再无人能看到更高处的风景。
“诗圣手稿倘若真的藏于这画卷之中,会以何种方式藏匿呢?”
姜青浅摸了摸画卷的纸张,用的是湖州春纸,厚且硬,用来裱画倒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春纸并非顶级的作画纸张,凭这画工,至少也要用宣纸。姜青浅用手捻了捻,心中蹊跷渐起:春纸再厚,也绝不至于厚成这般,莫非中间有隔层?
她从手边取来小刀,细细的从中间割开,果然有门道。
“这中间并没有隔层,而是两幅作品黏在了一起。春纸的厚实,刚好遮挡住了这篇诗作的笔迹,严严实实,一笔都不曾透出。”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首绝世大作。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声名从此大,汨没一朝伸。
文彩承殊渥,流传必绝伦。
……
果真是诗圣笔迹!姜青浅不禁怦然心动,虽然说,诗圣手稿对于修行来说,并非什么难遇难求的至宝,但是,这幅作品仍然是人人愿争的重宝。加上诗仙大人的光环加持,让这幅手稿愈加价值倍增。
“江宁那小子是剑仙传人,不知这首诗对他的修行是否有所助益?”
姜青浅心中暗道。
她决定在带画回长安之前,借给江宁一观。无论如何,自己这一趟江南之行,江宁都帮了自己的忙,可惜自己所修行的,乃是其他功法。若是自己也修剑,倒是可以参悟一番。姜青浅有着极强的自制力,绝不贪婪,她信奉的便是贪多不烂。所以即便诗圣手稿摆在面前,也只是让她心神微微一漾,却并不动心。
姜青浅修行的功法很独特,乃是雪山单传。
雪山是一个不世出的宗门,和梅花山、青山被誉为三大不世出的大山,对应圣门、戒墟、净宗三大无上宗门,这三座大山则更像民间隐士。
正当姜青浅遐思不已的时候,忽然,一阵尖锐的马啸声,响彻临安。
这几天因为大雪覆盖,临安城变得出奇的静。因此,这一声马啸,倒是惊动了不少人,声音来自城外,东南方向。那里入城便只有一座南城门,江南王府就在那个方向二十里开外,会是什么人,在如此大雪天赶路?
马啸临安,于情于理,姜青浅都要过去看看。
“嗯?你要出去?”
才下得楼,姜青浅便看见江宁哈着气,手里拽着那把破铁剑,正要出门的样子。江宁搓了搓手,道:
“城外有动静。你这几天没下楼,有个消息已经是满天飞了。说是从南疆进贡过来三枚异果,要呈往长安,按脚程,今日就会途径临安城。”
别看临安城中,行人稀少。但是对于江宁这样的人来说,到处都是消息来源。这个消息还是前天鬼市的程宽过来找江宁无意间提起的。鬼市原本地势低洼,大雪覆盖之下,根本无法营业,因此索性闭了市。程宽来向江宁告别,要回去准备年关,两人随意聊起临安城这些天的动荡,程宽便说起了这个消息。
这等时候,除了南疆的进贡马队,别无他人。
“三枚异果?”
姜青浅终于想起来,这事一直是当朝太宰在推动。因为七年前那桩案子,姜青浅对这事从来都持保留态度,所以关注不多。
没想到,这就送到临安城了?
这世间,难不成真有什么异果?太宰大人老成持重,绝不至做出荒唐儿戏之事,这么说来,这一次的异果倒有可能是真的。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传出风声?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那些江湖修行者,喊他们来抢?
江宁道:
“去不去看看热闹?要去的话就一起。”
“就你这性子,想要一年之内破入凝元境,难。修炼修心,一丁点外界干扰就能让你不顾风雪前去看热闹,还怎么修行?”
姜青浅似乎对江宁的举动有些失望。
江宁愣了一下,大概没有想到,看个热闹也能引起姜青浅的抨击。他修行青莲剑经,首要的一点便是,从心所欲,不逾矩。也就是说,心中想着什么,就立马去做。而不是强制克制自己,做一个清心寡欲的修行者。
当年剑仙大人那才是真正的人间洒脱,万事万物,从不萦于心。
仗剑千里可以只为一颗人头,执剑雄关也可以为天下苍生。
见江宁怔怔的不说话,姜青浅也不苛责,径直往城外走去。江宁快速跟上,谁会跟热闹失之交臂啊。再说了,这可是异果,要是一不小心捡到一颗,说不定就能直接跨入凝元境。清河街上,有少许的修行者,行色匆匆,显然大家都是同一个目的。
临安城城南约三里开外,果真有一支马队。为首的乃是一匹白色雄马,马背上有一汉子,裹着貂衣,面目与中土大唐人士迥异,极好辨认。在他身后,有良驹六匹,马上的人显然个个身手不凡。再往后,可见三个马车,上面驮着重重的铜柜,马车的轮毂已经深陷积雪。
只是这样一支队伍,此刻却被一个女人挡了去路。
姜青浅和江宁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巧见到这一幕。那女人手握长剑,剑尖飘红,血滴在白皑皑的大雪中,那抹殷红煞是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