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群山连绵,恣意汪洋。
山中的九曲溪流入汀江,奔腾而进东海。只不过,因为出了无端的人命,栖凤渡两岸,早已没人上山了。再加上此时已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准备过年的事情。这山间,更显得冷清了些。
李由听着江宁的问话,也不恼怒。
“神元七子之一,九幽大弟子,以修为论,我自然不是余边的敌手。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九幽既然在我大唐管辖之内,我手持朝廷公文,前来索拿疑犯,难不成九幽敢不听号令?”
“小王爷,若是……他不听呢?”
江宁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
换做别的修行宗门,比如归剑宗、落英宗,好歹还是会给朝廷几分面子。虽然年轻一辈的弟子叫叫囔囔,似乎很不屑与朝廷为伍,但是宗门里真正的掌权者,却清醒的很。这个世界,毕竟还是在大唐的铁蹄之下,谁要敢真的犯毛病,那么朝廷就不介意杀鸡儆猴,放点血给整个江湖瞧瞧。
但是九幽是个例外。
自九幽之主以下,这个宗门的弟子行事作风便是我行我素,百无禁忌。奸淫掳掠当然不至于,但是,烧杀抢夺的事情却干过不少。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大唐铁律一说,朝廷似乎对这个宗门也颇为宽容,这么多年来,双方从未发生实质冲突。
李由想了想,那个余边或许真的会不听朝廷号令,但是,要他击杀朝廷一位偏将军,谅他也是不敢的。这是李由的底气。
“放心吧江公子,我自有把握。”
江宁没有接话,他也想不出李由的把握是什么。莫非是那三个下属当中,有藏龙卧虎之辈?可是看这模样,这三人在军中即便是佼佼者,只怕自身修为还是无法和修行者相提并论。一支数十万人的大军,不可能人人都是高手。
众人一时无话,缘山径而上。
从栖凤渡到封魔岭,没有旁的路可以走,必须横穿武夷群山。这座庞大的山脉,仿佛一个天然的屏障,一边是邪魔战场,一边却是歌酒田园。
“咦?山顶是不是有座庙?”
江宁眼尖,很快指着前方山顶上,云遮雾绕中,露出一处屋檐翘角,仿若仙宫。
几人同时驻足,抬眼望去,山巅处果真有一处建筑。
“阿弥陀佛!”
道归子见猎心喜,他是佛门弟子,对天底下的佛门故事听得最多,也最为感兴趣。武夷山洞天福地虽然被毁,但是,据传还是留下了一座武夷宫。这座山顶宫殿也叫会仙观、万年宫,乃是天宝年间所修,为的是纪念邪魔大战里牺牲的大唐勇士。
“若是贫僧所猜的不错,那里必是武夷宫无疑。”
“武夷宫?”
江宁疑惑道,出了临安城,他对外界的了解实在是有限的很。
倒是李由目含深意,“大师眼力非凡,定然也知道,这武夷宫的来历了?”
“不敢说知道,只是略有所闻罢了。”
道归子双手合十,一贯谦虚。
“别略有所闻啊,道兄,你仔细说说,这武夷宫难不成还大有来头?”江宁心痒痒的,六人当中,他感觉就自己两眼一摸黑,其他人或多或少,总是有些“见识”的。
道归子难得笑了笑,说道:
“江公子,要说来头,这武夷宫乃当年圣上下旨所建,自然是来头极大。不过,最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乃是武夷宫上的道法传承。可惜啊,现如今传承断绝,这武夷宫,也不过是世俗世界里的一个香火庙而已。”
“不错,道大师知之甚详。”
李由不加掩饰的赞赏道:“武夷宫沦落至此,的确让人引为憾事。它远在山巅,即便是受香火,也寥寥无几。寻常百姓,可不愿意跋山涉水,跑到这儿来上香。这几百年来,武夷宫破败不堪,九年前,我曾经来过一次这里,断壁残垣令人唏嘘。”
江宁远远望去,心中不免有些感伤。
时间原是世间这一切最大的敌人,财富、修为、恩怨、权势都敌不过时间的腐蚀。这武夷宫曾经如此辉煌,短短几百年,就已被世人遗忘。
甚至,连传承都断绝了。
“小王爷,咱们要上去祭拜一番,上柱香么?”
江宁很想上去观瞻一番,他心中并不信佛道,然而总算还有畏惧之心,路遇宝刹,自然想亲临其中,感受这座宫殿的往日风华。
“看看也无妨。”
“好。道兄,来,我们俩带路。小王爷千金之躯,可别半道上一脚踏空,坠入山崖,那便是大大的罪过了。”
“阿弥陀佛,善!”
道归子乐得其所。
至于什么一脚踏空坠入山崖,纯属无稽之谈。李由本身已是凝元境修为,体内正在凝结胎元,即便从山巅出坠落,也能凭风而立,丝毫不损。
只不过,李由也懒得纠正江宁。这小子嘴虽贫,总算是跟自己走了这一遭。但愿这一步棋日后能有所作用,玄天司权势滔天,自己若要办成那件事,一定要得到玄天司的帮助。
江宁和道归子走在前面,山路崎岖,极不好走。
“道兄,这武夷宫的传说你还知道些啥,给我说说呗。”
“江公子久在临安,该当听过天下第一锻造师的名头吧?”道归子不谈八卦传说,反而问起江宁问题来。
江宁摸了摸鼻子,什么锻造师他的确孤陋寡闻,身边之人,也鲜少谈及。
“道兄,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公子乃用剑之人,总该知道,一柄好剑,剑骨为脊的道理吧?”
道归子一边说,一边走,脚下如履平地。
江宁点点头,这些神妙的说法,他在鬼市的永安斋里,听程胖子说过不少。剑骨的锻造,非一般人所为。比如江宁身上背的这柄铁剑,便是一柄寻常铁剑,并无剑骨。
“当年朝廷要在武夷山巅建武夷宫,就派出了天下第一锻造师,为武夷宫锻造门头。这位锻造师,虽隐居长安,但却实实在在是临安人氏。他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位锻造出九节剑骨的奇人。便是当今圣门的裴圣人,蕴养剑心,可是在剑骨的造诣上,仍然不如这位。”
道归子虽第一次下山,却对修行的这些奇闻异录,极为了然。
江宁却大感意外,这样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既是临安人氏,为何自己却从未听过?
“道兄,此人如此厉害,为何在临安却声名不显?”
“那已经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