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微微一笑,看着刘裕:“我早就说过,你跟他们不同,完全地不同。因为你大概是这个世上我所见过的人里,唯一的一个一点功名之心都没有的人,噢,也许这样说不是太准确,你想出名,但要出的是那种青史之名,想当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千古风流人物,而不是只在这个世上争名逐利。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让你指挥军队,因为你不会有异心。”刘裕冷笑道:“对大晋也许我不会有异心,但对你这个奸贼,那就说不定了,你里通外国,勾结那些黑心世家,为祸天下,我以前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晋多次大好的机会都无法北伐成功,现在总算明白了,就是你们这些东西在后面使坏,搞鬼,所以才会每次功败垂成,这种切肤之痛,刻骨铭心,我真若是掌了兵权,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尽你们这些败类!还世间一个太平!”桓玄哈哈一笑,笑声中透着狂妄与放肆:“厉害,太厉害了,想不到刘寄奴居然可以愤怒到这种程度,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真的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很好,为世间主持公道的刘大英雄把我们这些奸险小人杀光了,然后呢?是不是全天下百姓,子民就会为你喝彩,一个个跟你的这些个北府兄弟一样,愿意为了你出生入死,北伐中原了?”刘裕沉声道:“我相信人都有眼睛,也有良知。你们的这些阴谋如果公之于天下,必定人人弃之,这个世界仍然有正义和公理,绝不是你们这些阴谋家完全能操纵和摆布的。”桓玄笑着摇了摇头:“我都快要给你感动了,刘裕,你觉得公理,正义,良知这些东西,能当饭吃吗?要是人人可以舍生取义,那这河北之地的汉人民众,大晋子民会认这些异族统治者吗?让这个世界存在和运行的,永远只有利益,上层的世家要争权夺利,底层的民众要填饱肚子,而你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家伙,要的是建功立业,努力地往上爬,谁能满足这些人的需要,民众就会追随谁,而不是什么公理,正义!”“当年曹丕篡汉,满朝公卿,除了荀或,无一人出言阻止,难道都是大家不忠不义吗?非也!汉朝天子自弃百姓,早失权威,江山易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后来我家先父大人功高盖世,想拿到自己应得的九五之位,却被谢安,王坦之这些人百般阻挠,明里称正统,暗里使阴招,可谓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是他们就站在正义一方了吗?还不是因为虚君实权,可以让他们玩弄操纵政权的那套把戏,对他们有利吗?”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不用跟我说这些道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你会凭着你的阴谋诡计得逞一时,但我告诉你,天道好还,不能持久,当年司马氏得天下时也是这般用尽阴损手段,可是报应很快就来了,宗室内战,手足相残,弄出八王之乱,引得胡虏猖獗,神州陆沉,他们自己的皇家宗室也被斩杀一尽,只剩元帝这支疏宗过江建立东晋。这百年来,司马氏都不过是傀儡虚君,名义共主而已,这就是他们当年行此阴损之事的报应,而你做的,比当年司马宣王做的更过分,更恶劣,必然不得善终。”桓玄冷笑道:“那又如何,世上无不灭之王朝,前人作孽,后人受罪,既然享受了祖先传下来的江山皇位,就得面对这样的后果。再说了,我得我的天下,管他子孙后代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他们烧纸钱让我在地下花吗?”刘裕一时语塞,看着桓玄得意的笑,半天无法反驳,久久,才叹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桓玄,你真的无敌了。”桓玄微微一笑:“这算什么,比起你家祖先的汉高祖刘邦,这些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我为君上,行那些暗黑之事,你为将帅,只管安心打仗,坏人我来做,骂名我来背,权力我来拿,功劳你来立,美名你去取,大家各得所需,皆大欢喜,成就一段君臣美名,岂不快哉?”刘裕冷笑道:“我说过,我真有了兵权,肯定要你的命,你那些个害人的把戏,玩意,留着到十八层地狱里去跟鬼玩吧。”桓玄笑道:“相信我,要治国,就得用我的这些个害人的把戏,权术,你不可能去管到万千子民,家家户户,要治国,离不了世家贵族,也离不开士人,这些人不会跟你讲道德,谈理想,只会讲利益。也许你在军中可以让一堆热血汉子跟你舍生忘死,可是然后呢,他们总要回家,要回归百姓的生活,你指望着靠这堆大老粗,真的就可以治理天下了吗?”刘裕恨声道:“怎么就不行了?这两年我在长安,大家都在家乡为吏,不也过得挺好。”桓玄笑着摆了摆手:“管个村子,管些战场下来的老弟兄,自然是人都可以,可是要是再大点呢,一个乡,一个县,一个州,一个郡,就靠你们能行吗?刘裕,你自己也是当过乡吏的,我现在给你一个县,要你一个人去管,你管得了吗?没有刘穆之这个死胖子,让你就在军中挑你的那些个热血兄弟,你管得好?”刘裕默然无语,他知道桓玄说的是事实,在军中,简单粗放的集中化管理是没问题的,但是要是回到家乡,光是十里八乡,跑路都能让人跑死,更不用说抽丁收税,劝课农桑这些事了,有时候对那些个贪官污吏不服不行,起码他们能清楚地知道一个州县有多少人,多少户,可以刮出多少油水,抽多少壮丁。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这些不过是因为你们这些中上层世家从小受过好的教育罢了,你们有知识,有文化,自然可以做到这些,我的兄弟们如果得到同样的识文断字的机会,只会做得更好,不信试试!”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