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风起。
那寒云寺中的僧众早已掌起灯来,此时飒飒风吹青瓦,窗纸轻寒微透,满庭秋色将晚。
林慕云将陈娇娇拥在怀中,看着挂于檐角在风中不断晃动的灯笼,叹道:“起风了,这天要渐渐凉下去了。”
陈娇娇面带笑意道:“没想到你也会这般伤春怀秋呢。”
林慕云道:“等我师姐好了,我们便一同回百炼堂去吧。”
陈娇娇撒娇道:“还要和你师姐一起啊,我不去,我不去!”
“娇娇,我师姐其实是个可怜人呢。”林慕云的目光投向檐外的星空中,道,“你以后就多让着点她吧,委屈你了。”
陈娇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抬眼看了看林慕云,正对上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便点了点头。她正待说些什么,四周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接着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直往远去去了。
“怎么了?”陈娇娇问道。
林慕云施展地之眼,瞬间将整个寒云寺笼罩在其中。当他看到法痴夹杂在一堆僧众中,直往炼药室赶去的时候,他的心立刻一紧,接着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道:“不好,好像是觉清出事了!”
他放开陈娇娇,猛然瞬移直往炼药室赶去。
陈娇娇愣了愣,也跟着一起去了。
二人到那炼药室门口,正见到浑身浴血的觉清被抬了出来,他的脸上犹自带着困惑和不甘的表情,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祥和解脱。法痴一言不发地跟在觉清后面,脸上的表情一片漠然,说不出是喜是悲。
林慕云迟疑了一下,便带着满心的愧疚迎上前去,喉咙口像堵着什么似的涩声道:“大师,我……”
法痴木然地朝他点点头,目光却又转到觉清身上去了。
林慕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僵立在那里目送着众人离去。只见法痴双手合十一声不吭地朝前走着,而四周的僧众都低着头,随着抬放觉清的担架往前走去,宛若漆黑大海上的一股暗涌。
林慕云呆呆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那门户大开的炼药室。
夜寂静,寒声碎。
此时人去屋空,更显得这室内荒凉空旷,便如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几欲择人而噬。
陈娇娇走到他身边,看着心神无属的林慕云,抿了抿嘴,最终只默默地将自己柔嫩的小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感受着从手心里传来的温度,林慕云终于回过神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道:“是我害了他。”
陈娇娇闻言猛然别过他的头来,美目对上他有些散乱的眼神,道:“觉清是为了救你师姐而死,这不是你的错。”
“不,和我师姐没关系。”林慕云涩声道,“若不是我让他帮我炼药,他又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又一阵凄寒呛人的急风吹过,突然就下起雨来。
秋花惨淡秋草长,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
秋雨最是伤情,林慕云仍然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任由凄寒的雨水打在身上,丝毫没有躲雨的意思。陈娇娇看得一阵心疼,便将他推入到炼药室内。
炼药室内此时尚有余温,陈娇娇看向那已然烧毁的宝儿炉,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来。
“怎么可能!”她看着炉底不知何时已然熄灭的燃天陨焰,难以置信道。
听见陈娇娇的惊呼,林慕云才仿若有了一丝知觉,抬起头来,朝那宝儿炉稍稍地瞥了一眼。只一眼,他的目光便没有能够再移开。
那已然被烧毁的宝儿炉的炉底,原先是燃天陨焰的地方,此时却有一片凝如白霜的粲然晶体。那一颗颗圆润的小颗粒不住地闪烁着银光,看起来炫目至极。那银光此起彼伏,隐隐有风吹雪落的飒飒声从中传出,好似一场狂欢散场时的叹息一般。
“我家的燃天陨焰熄了。”陈娇娇有些伤心道,“这下,算是真没了。”
林慕云缓缓地走上前去,伸出手在那白霜上点了点。甫一接触,便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指尖生出,直钻到心底去了。
他叹息一声,道:“觉清一死,我师姐的命便算没了。”
说这话时,林慕云倒没有太过伤心,长久以来在希望和绝望之间的反复冲刺,早已耗尽了他的心力,他终于变得麻木不堪了。此时再次陷入绝望中,他便像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在弥留之际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反而有一种变态的快意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