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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渟顿了一下, 稍稍抬了抬眸。
以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笑起来时的模样和她洒满阳光的睫毛,微风拂过, 她两边梨涡陷下去, 笑容看上去极软极甜,天真稚气。
这笑容显得她方才说的话特别得真,不掺半点虚假。
容渟压着心头烦躁, 随之笑了起来, 即使笑容很淡,可配合着他漂亮的脸, 仍然有几分妖冶可人, 像一种无声的诱惑。他声线放低,“你若开心, 便好。”
他果然贪心。
既想叫她目光完全放在他的身上, 又想看她脸上的笑容。
既然如此,叫扈棠陪着她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总不能太久。
“可我听说,扈夫人正头疼于她的婚事, 不是麽?”
这回换姜娆愣了一下。
她想着容渟方才的话, 忽觉自己考虑不周。
扈棠日日来找她,仿佛无所事事。
但她的胞姐扈梨上个月就定下了婚事, 许给了张御史家的二公子。
扈棠比扈梨更任性一些, 不肯听扈夫人安排, 婚事迟迟不定。
她私下里听扈棠提起过, 她想过自己日后的夫君是怎样的人, 要像她驻守塞北的爹爹一样高大魁梧, 有骨气有担当, 还不会把她拘在后宅, 让她失去自由。
但扈棠嘴上这么说,她倒也没见她对金陵哪家的公子产生兴趣,分明还是每日都沉迷刀剑兵书,一心想去她爹爹待的漠北。
姜娆一向懒于窥探别人的私事,但对自己上心的人,多少上心一些。
她“呐”了一下,笑容黯淡了下来。
“即使我在休沐,散衙后或多或少,总有些功夫,你若想叫人陪你到梨园听戏,早早与我说好便是。”
姜娆猛地抬头看向容渟。
广梨园?他如何知道她去广梨园了?
容渟看着她那双能让心事袒露的眸子,“有同僚在广梨园见到过你。”
姜娆没有怀疑,但她咬了下唇,“我到广梨园,是想接近两个人?”
容渟的神情稍微变了,“谁?”
“襄王妃与她的女儿谢溪。”
不是对别的男人感兴趣。
容渟心中的烦躁降了下去,他不疾不徐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姜娆在熟悉的人面前向来不爱考虑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索性坦率而直接,“我想偷偷瞧瞧,想找找他们的把柄,也去给他们使坏什么的……”
“总不能只准他们欺负我们。”她眨巴了一下眼,“不准我们欺负他。”
我们。
不是“你”。
这细微的变化使得容渟的手指微颤一下。
但他看着姜娆咕咕哝哝说完一通后,她的目光就被外面扫地的小沙弥吸引了过去,他苦涩地笑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
他跟在她身后淡声说着话,将小姑娘的目光又引回到了他的身上,“襄王妃失宠多年,故而常常到梨园听戏解闷。”
姜娆回头。
那么说,陈从筠和她说的那些,也许都是真的。
但纵然她知道了这些,依旧很难从襄王妃与谢溪那里打探到什么,姜娆渐渐觉出来了云贵妃对她说过的徐家很难对付是何意,谨慎仿佛是写在徐家人骨子里的东西。
她又去过广梨园几回,和梨园老板商量好了给她不容易被别人发现的位子,偷偷看着来听曲的襄王妃与谢溪。
她们从不与人交谈,甚至当戏台子上的戏唱到精彩的桥段,脸上的神情也还是木木的。
仿佛怕被人看穿她们的心事。
……
一转眼入了夏。
夏日易困乏,姜娆在凉亭里面消暑,这是她最容易打瞌睡的季节,听着蝉声阵阵,躲在凉亭下的阴翳里,很快眼皮就像是要打架。
被一阵贴近耳边的“嗡嗡嗡”声惊醒。
姜娆伏在石桌上,不舒服地动了动,那恼人的声音始终不消,她倍感奇怪地睁开眼,看到泥点子在桌上动,甚至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一只青色的蜻蜓,翅膀被泥巴糊住,正在石桌上艰难地嗡动着沉重翅膀,在桌子上打转。
姜娆看着那个蹲在桌边,两只眼睛与桌沿平齐,用手围着桌子挡着蜻蜓不叫它掉下去的小男孩,心里忽然涌上来了一股无奈。
姜谨行今日书院里面休沐,难得能有玩物丧志的功夫,玩得不亦乐乎,逮到了蜻蜓,都不怎么想理会他的阿姐,眼睛仍然痴缠在蜻蜓的身上。
“阿姐睡得太多了。”他说,“方才娘亲来找你,说要叫你随她去核对一下嫁妆,你睡着了,她没有喊醒你。”
姜娆还有些茫然的眼神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也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去的。
明明昨日觉得离婚期还远。
转眼,就还只剩下不足两个月了。
大昭素来有新婚之前三个月,未婚夫妻不得见面的传统,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见过容渟。
“过两日,有一场宫宴,阿姐莫要忘了。棠姐姐写了请帖来,要与你一道入宫。”姜谨行边逗着蜻蜓边说。
姜娆想起身,觉得身上有些沉,沉眸看了一眼,她的肩上披着薄毯,姜娆伸手拢了拢,“这是娘亲替我盖上的?”
姜谨行用手摁住那只蜻蜓,才抬眼看向姜娆,有些不满地噘了噘嘴,“是我啊。”
姜娆很意外。
她还是头一次有这殊荣被小家伙照顾。
她笑着问,“谁教你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