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词有多不妥帖,立刻认错道:“皇姐息怒,是潋儿糊涂了,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殷璃依旧抚摩着殷潋的脑袋,看着这个孩子聪慧的眸子,语重心长,“皇姐自然知道你刚才的言词全部都是向着皇姐的。可是潋儿你要记住,以后你的肩上要扛起千钧重担,会有无数生命都被你掌握在手中,越是在这种时候,你越是要冷静自持,因为很有可能在你的一念之间,就会决定上百、上千、乃至上万人的命运。你要永远清醒从容、镇定自若,不要被自己的个人感情而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这种话,是殷璃第一次同殷潋说起,她知道这个孩子能够听懂。
殷潋微微垂着头,纤长的睫羽轻轻地颤抖着,半天之后,才似找回自己的声音,“皇姐,皇姐是想要离开潋儿了吗?”
殷璃眉角一抬,好笑的看着这个孩子,“这话从何说起?”
殷潋抬起头,目光澄澈的看着她,“近日来,父皇偶尔会将我叫到跟前问一问我在太学的课程,父皇夸赞我聪颖好学,很有当年皇姐你启蒙时的模样。父皇问起我,说皇姐都在东宫教了我什么?面对父皇,我只有坦诚相告,最后发现父皇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我听见父皇喃喃说道,说你是铁了心想要离开皇宫;皇姐,你告诉我,父皇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眼下明明人就在东宫里,他为何讲你要离开?还有,皇姐和父皇对待我的态度都很让我困惑。虽然父皇的子嗣很少,可是四哥也是聪慧的,如果你们只是喜欢聪明的孩子,那为什么不连着四哥一起疼爱?难道仅仅是因为皇姐觉得我身世可怜,这才对我另眼相待吗?”
听着这个孩子满口的疑惑与不解,殷璃这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这个敏锐的孩子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可实际上却是处处留了心的。只是以前,他都把自己的疑惑强压在心底深处,不轻易说出来,今天,却是借着这个话题,向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过,作为未来的储君,理该要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小心思,不能真的像个傻兮兮的孩子似的,别人在他面前做什么,他就真的相信什么。
殷璃满意的看着殷潋,拉着他小小的手,搁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在做出几个深呼吸的动作之后,缓缓出声,“潋儿,皇姐能够向你承诺,你我姐弟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将来就算是皇姐不住在这皇宫里,我们之间的联系也不会因为距离和时间而被割断;知道吗?此次回宫,你是最美好的一个意外,只有看着你在我的保护下一点点的成长,我才会觉得这座冰冷的皇宫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一无是处;你是这座皇宫最纯粹的一枚火种,不仅能够照亮我的心,我相信在将来,也会照亮无数人的心。”
“皇姐这话是何意?潋儿不太明白……不太明白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殷璃看着这个孩子慌乱的眼睛,温柔笑着,将他抱入怀中,想要给他安慰,“潋儿可知,皇姐离开京城这三年,都是去了哪里?”
殷潋道:“皇姐是为了父皇的龙体康健,这才选择遁世,在外漂泊,流落民间。”
“傻孩子,你还真的信了这些话了?”殷璃勾唇笑着,“这些说词不过是拿出来应付群臣的,为了堵住那些紧盯在我身上的悠悠众口罢了,又岂能真正当真?潋儿,皇姐实话告诉你,三年前皇姐选择诈死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自己。你我都是在这个宫里出生长大的人,最是清楚这红墙金瓦之下藏着怎样的阴谋诡计和波诡云谲;世人只看见我堂堂东宫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上去能呼风唤雨,颠倒乾坤,但只有站在这个位置上之后才知道,每走一步,每说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当年,我之所以硬扛下这个储君的身份,一来是想要利用这个身份来保护好自己,二来是要用这个身份为母后讨回公道;所以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我都必须要将这个位置守好了、坐稳了,跟那些卑鄙小人斗智斗勇。好在老天还算开眼,最终没有让坏人笑到最后,我亲手将那些曾经谋害过母后,算计过母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送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让他们好好地赎罪、忏悔。而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再回头看自己,我发现自己也已经是满身的疮痍,疲惫不堪。这座华美的宫殿,在无数人的眼中或许是权利、富贵的象征,可是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要将我困死在这里的囚笼,从四面八方延伸出藤蔓来,将我牢牢地绑在这里,成为这座皇宫的囚徒、傀儡,这辈子都不能逃出生天,活得一个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