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夜色下,着一袭橘红色宫装的锦画堂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碎石小道上,不疾不徐地问站在她对面的那名黑衣人:“你是说,你母亲是被你父亲抢去北狄的?你是在北狄长大的?然后五年前,你母亲趁着边境战事爆发,带着你逃回了华熏?”
也许是锦画堂这次的话又问得有些复杂了,这一次,黑衣人又沉默了两息,才缓缓开口回答道:“官、话,学、了。一、点。听、懂,但,不、说。要、想。”
“你是想说你学过一些官话,能听懂官话,但是因为平时不怎么说,所以不熟练,说之前要先想一想。是吧?”有了前几次的沟通经验,锦画堂再一次无师自通地将黑衣人的话做了下整理和扩展。
黑衣人则依旧在沉默了两息后,默默点头,应答:“嗯。”
锦画堂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货,再加上前几次和黑衣人聊天时,二人都是和和气气的态度——黑衣人全程没表现出想伤害锦画堂的意思;锦画堂也就不着急逃跑了。
再加上,这话都聊到这个份儿上了,就冲黑衣人一直以来对锦画堂这完全有问必答的态度,锦画堂心下真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秉承着打铁要趁热的思想,锦画堂索性将她最想问的一件事问了出来:“那你现在怎么会进宫来当刺客呢?”顿了一下,锦画堂又问了一句:“你母亲呢?”
这次黑衣人沉默了足足有五息那么久,才缓缓张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死、了。母、亲,病、了。你,埋、的。城、外。你,忘、记、了。”
在听完黑衣人这一番回答时,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碎石小道上的锦画堂明显地愣了一下。
顺着黑衣人这颠三倒四的提示,锦画堂想了许久许久,才终于恍然大悟一般,倏然抬手指着黑衣人喊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脏兮兮的小哑巴!!”
五年前,锦画堂在丹衢城外,流民所住的棚户间行走之时,锦画堂除了收罗可用之人外,也没少救助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在锦画堂绞尽脑汁的回忆之下,锦画堂终于想起来,当时,在她救助过的北境百姓里,有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子!
锦画堂记得,五年前,她初见到那对母子时,是在一场大雪之后的雪地里。
当时四周都是皑皑白雪,而那对衣衫褴褛的母子,就互相依偎着靠在单薄的稻草堆上。
当时周围的百姓见锦画堂一行人望着那对衣衫褴的母子,就有人凑到锦画堂面前,说那个母亲染病已久,还没到丹衢之前就病了,再加上丹衢连日的大雪、低温,那个母亲的生命已到了末路,从前两日起就已病得连稀粥都喝不下了;
但是那个同样一身褴褛,才十来岁大的孩子,每次领到粥后,都会回到他的母亲身边,固执地将粥碗送到他的母亲的嘴边,一点一点地往他的母亲嘴里喂粥;
即便他的母亲喝一口粥就往外吐一口粥,但那个孩子却始终不厌其烦地,很有耐心地端着粥碗,给他的母亲喂粥喝……
时隔五年,锦画堂还能在记忆之海中,顺利翻找出有关那对母子的记忆,不是锦画堂记性太好,也不是当时这幅母子相互依偎的场景有多感人。而是因为——
那个母亲当时虽是衣衫褴褛、奄奄一息之态,可她那张脸,却实在是让人过目不忘!
即便因为疾病,那个母亲的面色苍白如金纸;即便因为饥饿,那个母亲骨瘦如柴;
可在锦画堂见过的所有美人里,那个衣衫褴褛的母亲,绝对能排得进前十名!!
最让锦画堂记忆深刻的是——
在那个母亲因病重和饥寒交迫去世之后,那个虽生了一副好模样、却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面对肉糜、汤羹、果脯等食物的诱惑,却能始终乖乖巧巧地守在他的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