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洵虚弱地伏在执明肩上,他抱着他的时候,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从不弄疼他,但这一次重黎打得太狠,即便不碰那些伤口,也疼得他直抽气。
东华的魂魄被剥离,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在不断流逝,他一点点虚弱下去,但抱着他的人似是浑然未觉,步伐稳健地往前走。
他不确信方才的事他看到多少,知不知道那一魂一魄是怎么回事,但他又十分清楚,执明其人,是宠他,但不意味着他蠢。
“执明……”他忐忑地开口,“为何不去追那个仙门弟子?刚才魔尊说的话,你信了?”
他如今只能赌,赌他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执明目不斜视,“用不着信。”
明明是想听到的回答,此刻听来却莫名感到愈发不安。
“你方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为何一直不出手?”他环顾四周,“这好像不是回九嶷山的路。”
执明猝然顿住,一双淡如冷茶的眼,静静地注视着怀里的人。
“你希望我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我……啊!!”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双手便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脚下没有草木,硬邦邦的石头硌得他浑身都痛,本就伤痕累累的胳膊撑不住身子,重重地栽在地上。
他愕然地看着满是山石的地面,一时间缓不过这个神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无措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在笑,却教人不寒而栗。
“我同你说过,你只要待在九嶷山的行宫就好。”
“是……”敖洵猜不透他的心思,暗暗捏紧了拳,“我想帮你做点什么,无尽同我说……”
“是想帮我做点什么,还是帮你自己,这话可要说清楚。”执明头一回打断了他的话,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你知道你如今还能活多久吗?”
“……”
“两日,哦不,你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可能半日就挨不住了。”
敖洵感到了一丝恐惧:“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以为将重黎引出来,凭着恶咒和匕首,就可以打开封印。
却没想到重黎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如今东华的一魂一魄被取走,他身负重伤,根本撑不了多久。
执明舒了口气:“这件事其实也怪我,为了治好你的病,才同你多说了几句,让你觉得永远可以信任我,依靠我,却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我还记得头一回见到你的时候,你尚在呀呀学语,我教你念我的名字,你念不出来,就给了我一枚贝壳……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形同诀别的话,令敖洵心慌不已,忍着疼爬过来拉住他的衣摆。
“执明,你怎么了……我没有变啊,你看着我,不是你说会一直陪着我,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遨游四海,看我从前都不曾见过的景色吗?这些都是你自己说得啊,你后悔了吗,不管我了吗……”
执明看向他,微微一笑。
“这些话是我说的,但本不是对你,应当是陆君陈。遨游四海,看遍八荒,是我该对他说的话,你抢了他的位置,却来问我后不后悔?”
他俯下身,蹲在敖洵面前,伸出手轻轻抚过那张曾经也天真无邪的面庞。
“我悔啊,孰能不悔,可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我要拿什么去给他赔罪呢?敖洵,你说你想帮我,好,那我今日来同你算算。”
“我将陆君陈抓来放血给你治病,每回取完血,他都会大病一场,是谁趁我不注意,往他的药里下鸩草,毁了他的根基?”
敖洵心头一紧,额上沁出一层细汗,急切地要同他解释:“不,不是……”
“不是什么?”他笑了,冰冷的指一点点掐住瘦削的下颚,“那我再问你,我同你说过镜花水月一旦发动,里头的人就很难逃出去,你给陆君陈指路那日,是整座雪谷暴风雪最猛烈的一天,他刚刚取完心头血给你,虚弱至极,连剑都没有带在身边,就离开了玄冥宫,你这是要他死在半路!”
“不!我没有——”敖洵尖锐地叫着,不甘地抓住他的胳膊,“是他自己想逃,他那么想离开,我只是同他说了几句,是他自己走出那道门的!”
看着满脸泪痕的他,执明忽地笑了一声。
“是啊,是他自己走出去的,你不过是告诉他一条九死一生的路,让他自己去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