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许久,重黎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面色如常,瞧不出喜怒,不做声的时候,连眼神都是毫无波澜的,仿佛听到什么,都无所谓。
可他总觉得心头硌得慌,想理直气壮一点,又莫名一阵心虚,连声音都比平日里压低了些:“余鸢的伤是为救我而起,这些年一直修炼无望,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什么用,若没有长生之血,这世间怕是也没有药能治好她了,她于我有恩,我放心不下……”
许是因着虚弱,这口吻听来竟有一丝无奈。
云渺渺疑惑地看了看他,不免茫然。
“所以。”重黎叹了口气:“你别瞎误会,也别不说话,让人瘆得慌……”
说着,他尴尬地别开了脸。
云渺渺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您在同我解释?”
“废话……”他嘟囔了句,“霓旌那厮同我说,女人家的心思本就多如牛毛,切不可随她们瞎想胡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平日里闷声不吭的,定然也没少乱想。”
闻言,她怔忡地望着他。
“看我做甚,说点什么啊!”他被她看得心头发毛,忍不住催促。
云渺渺眨了眨眼,唇开了又合,几经犹豫,才道出一句:“……突然听您自称‘我’,怪不习惯的。”
重黎眉心一抽,剜了她一眼:“本尊爱怎么自称就怎么自称!”
“……”
他默了默,又补上一句:“眼下没什么气力,少说个字舒坦些……”
“……哦。”
她思忖良久,看向他:“您的师尊……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该怎么接这话?
“可惜没能抢回来。”她说着,眸中浮现出一抹遗憾之色,“那时若能再快一步,或许……”
重黎陡然僵住,回过头看着她,沉默半响,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一记:“用不着,这次没抢回来,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那邪祟来历不简单,就你这修为,少掺和。”
云渺渺捂了捂额头,疑惑地瞧着他:“您认得他?”
重黎一噎:“……认得。本是一个已死之人,没成想还在人间,竟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会相信这等荒唐事的。
庇佑苍生的天之四灵,居然当真出了个祸患,长潋同他说起此事时,他还觉得像个大不敬的玩笑。
时隔多年,倒是教人猝不及防。
那具尸身他迟早会夺回来,关于长生之血的线索他也定会得到,不过眼下最是要防范的,便是不能再被钻了空子。
他不露声色地瞥了云渺渺一眼。
将元灵和躯壳聚于一处,再以血相连的法子绝不像看来那般容易,若是切实稳当,这么多年,酆都那只老狐狸也不会将尸身藏了这么多年。
“当真没有什么不适?”他还是不大安心。
云渺渺正思量着他方才的话,被突然一问,冷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只是有些累。”
她在虚梦千年中强行逼出霄明和寸情的剑气护体,又历经一场恶斗,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颜驻期的身子,比起寻常凡人,也强不到哪儿去。
“倒是您。”她话锋陡然一转,“这些伤是怎么回事?之前在崇吾宫也发作过一回,您同谁交过手了?”
没料到她会突然扯回来,重黎顿时一僵。
“镇压相柳的时候?”她想起锁天塔里那只硕大的九头妖兽,又觉得不对,当初将相柳关入锁天塔的,应是父神。
不过数百年前,也曾有过妖魔横行的乱世,听霓旌说,锁天塔内的许多妖魔鬼魅也是在那时被抓回来的。
难不成这其中有极难对付的……?
重黎干咳一声:“几道口子罢了,有什么可问的……”
“……”敢问之前被几道口子折腾了一宿的是谁啊?
见他避而不答,云渺渺心中难免有所疑惑,但于重黎而言,自是不可能告诉她这些口子是怎么来的。
不周山的事先前已经给她透露了几句,再说下去,无尽的下落便该泄露了。
倒不是他居心叵测,只是眼下还没有将其再度镇压的法子,还是越少人晓得越好。
所幸云渺渺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只道每日必须换药,好歹搪塞过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