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中妖兽被逐一斩杀,山门下已是血流成河,最后竟只剩下长潋与一头巨蜚。
此兽正是方才咬伤他的妖物,牛头蛇尾,身携瘟毒,虽已被他废去独目,却依旧凶暴,他的灵力此时已近枯竭,瘟毒也已蔓延至心脉,无论胜负,只怕都熬不过今日了。
握着剑的手在颤抖,无尽的邪气在体内翻涌,又添新伤,他神色凝重地望着眼前的巨蜚,此兽靠吞食血肉修炼,只要一点仙灵的血肉,便能令其力增数倍,它能嗅到阵法外诸多仙门弟子身上的气息,已经与他僵持了许久。
此时松懈哪怕一瞬,它都能冲出这道快要撑不住了的禁制,冲向外头的人,只要吃下一人,它都能逃出天虞,东山再起。
拖延,不过是拼着最后一口气,看谁先倒下罢了。
他朝阵外看了一眼,众人诛杀妖兽已是精疲力竭,霓旌跪在阵外,面色苍白地望着他,一直在冲他摇头。
他忽然就释然了,仿佛这数千年的重担,都在看到她的瞬间,得以卸下。
他不是个好师父,没能好好教她本事,也没能在她饱受苦楚的时候护住她,甚至连喜爱二字都不敢宣之于口。
她说他一点也不在意她,反正都不曾爱她,她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倒是错了。
她愿意回来见他一面,他其实高兴得不得了啊。
手中长剑再度染上凛凛寒芒,所有的灵气都凝聚于此,阵中飞沙走石,卷涌而起。
阵外长琴当即变了脸色,疾呼:“师兄不要——!”
在灵力耗竭之时使出这一招,无异于自断心脉!
方寸淆乱,灵台崩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泰逢以开天之势顿然刺出!
飞沙迷眼,剑气飞涌,天地仿佛都为之震颤!
巨蜚亦蹭足而迎,滚滚尘嚣中,寒芒一闪而过,其身摇摇欲坠,它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虽目不能视,却更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坚厚的身躯从心肺处逐步裂开,血浆如洪,喷薄而出!
轰然倒下!
众人惊异,然还未对此叫一声好,便望见那一袭白衣上,汩汩而出的红,一只断角刺穿了他的心口,漆黑如墨的利刃上,沾满了黏腻。
泰逢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
满身是血的人终于回过头来,望着阵外的众人,最后,终于平静的落在了霓旌身上。
那一瞬,天地万籁俱寂,除了他含笑的双眼,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抬起了手,却已经无力解开阵法,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云渺渺不由想起他在上清阁前的那句谎言,到底说得有多违心。
手中不染猝然挥出,便是晓得会反噬,她也尽了全力,金光流窜,狠狠劈在这道禁制上!
上古神兵,似是头一回发挥出这般可怖的威力,只听得四下刺耳的碎裂声,阵法终被打散,她也在同时被其反噬,喷出一口浊血。
步清风忙将她扶住,却见她拼命摇头,挣扎着要往阵中去。
“去救……师父……”
他朝阵中望去,那道荼白的身影都快被血染透了,他的手静静地停在半空,似是想抓住什么,然而下一刻,他已倾身倒下。
人群中有人撕心裂肺地唤着“师父”,一道红影疯了一般冲向他,在他跪倒的刹那间接住了他的手。
他无声地倒在她肩上,被她紧紧抱住。
她哭着喊“师父”,像极了多年之前,她独自一人留在映华宫,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害怕地抱着他不敢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