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她的平静,他更加惊魂甫定,蓄积了好一会儿的怒火终于忍不住发了出来:“不是让你在屋里等吗!”
熟悉的凶巴巴的口吻,还带着些惊吓过后的细颤。
云渺渺愣了愣,而后颇为巧妙地从他怀里挣了下来,手中的灯笼暂且搁在一边。
“我已经能看得见了。”
听起来没什么头尾的一句话,令重黎的脸色更为阴沉。
她转过身,将椅子重新放好,这回确信了已然稳当,她才爬了上去,拿下一本古籍,回到案边坐下翻看。
好像他压根不在。
案上还放着好几本书,他凑过去瞥了一眼,除了关于四海妖兽的图鉴,其余都是谈及还魂术的记载。
他脑子里嗡然一下,司幽的话再度浮现出来。
余鸢旧伤复发需要你赶回去,那你知不知道,若不是长潋,她就死了。
你知道她是怎么从厮杀中活下来的?
她凝灵艰难,耗竭了灵气险些爬不起来的时候,你在哪呢?
你又知道她是怎么接过这个掌门之位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觉得你只要回来,她就会跟从前一样待你。
凭什么呢?
凭什么。
他说不出来,方才只是气恼被无端指责,这会儿看着她,却忽然有些动摇。
那盏灯并不亮,只能照亮她身边的方寸之地,连他都只在阴影里站着。
从她脸上瞧不出任何喜怒,只有一如既往,像极了前世的平静,尤其是眉心的金印,甚至让他恍惚得分不清这到底是天虞山,还是昆仑云渺宫。
烛光细细地勾出那截素白的指尖,缓慢而耐心地翻动着薄薄的书页。
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会突然抬起头,对他说出严厉的教诲来。
他从司幽口中得知了救长潋的法子,如此看来,她正琢磨这件事。
不仅如此,既然是掌门,她还得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即将在四海内掀起一波浩劫的妖兽和随时在虎视眈眈的玄武和无尽。
凌厉却也消瘦的肩微微俯下去,逐字逐句地看,反复琢磨,有时一页纸,要看上好一会儿。
他不知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居然站在她对面看了她许久。
越是仔细地看她的眉眼,越觉得似曾相识。
相像之处,都藏在眉眼深处,那一点儿不可磨灭的神韵。
她突然皱起了眉,轻咳了一声,唇上其实没有多少血色,合上了书,起身走到书架下,刚伸出手,耳边就传来了略低哑的声音。
“要哪本,我来拿。”
她没说话,目光却下意识地落在第四排的某一本书册上。
他一挥手,那本书便飞了下来,递到她面前。
“有劳。”她客气地接过书,再度坐了回去,并没有多说一句的意思。
一晃神工夫,一杯热水搁在了她面前。
她瞥了一眼,眸光闪了闪,没有动。
他又摆了一枚丹药:“把药吃了。”
这回她连眼都没抬一下:“不必了。”
他捏着杯子,收紧手指,压住了自个儿的脾气:“吃,药。”
这架势,估摸着她若不吃,他能跟她耗到明早。
换做从前,他这般执拗地来一出,她思量片刻,多半会有所退让。
但这次,她选择背过身去,继续看书。
看到关键处,还拿起笔标出来。
重黎额上青筋直蹦,硬灌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俯下身,又咳了一声。
这个念头顿时被他咽了回去。
“手给我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她胳膊上,有衣袖遮着,看不出什么,但之前那一瞥,却绝不会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