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婆送礼物送得很娴熟的, 而且往往都送到人心坎上,看起来并不敷衍。
即便很多时候她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但因投其所好, 就给了种她特别用了心的错觉。
不过包养未来皇帝又有些不同了, 对方的野心是天下, 一般针头线脑岂能打发?
养成稀有品种的小白脸, 所耗费的心力和成本自然又与以往不同。
所以师飞羽就看到裴凉转身去了她在酒楼后舍的房间。
酒楼开业繁忙, 便是晚上也得安排第二天的工作, 与大厨们总结当日磨合进度, 菜品有无改良, 所以裴凉也不是天天能回购置的宅邸那边的。
最近基本都是在这边睡,那么一些重要之物, 便随她挪动了。
不一会儿她拿了几张契纸出来, 一股脑塞进师飞羽手里, 顺便在他手心挠了一下:“小小心意, 看看喜不喜欢?”
师飞羽不明所以, 但展开一看, 就被这份厚礼给震住了。
这些全都是都是他现在迫切需要的。
粮食冬衣等物的提货单, 数量庞大, 足够将士们渡过这个冬天了。
还有大批品名不详的货物,比如有一项,上面写的是“木工配件”,并详细形容了那物形状。
但听描述可能在脑海里描绘的就是桌椅扶手杵子等物, 但师飞羽常年行军打仗,惯性思维又与常人不同。
在他看来, 这分明就是连弩的手柄。
再联合其他几样配件, 只要全部到手, 重新组装,瞬间就是一把可以用于战场,远距离杀人的利器。
这些东西都是朝廷严令禁制制造的,数量超过十把便能问罪抄斩,而裴凉这里的数量,成品加起来少说十万。
他吸了一口凉气:“你——”
裴凉伸出食指封住他的嘴,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若是太平盛世,江山清明,我倒真不敢私制这种东西。”
“不过如今朝廷醉生梦死,连连战乱已经耗空了人手,地方官贪得无厌,吏治糜烂,原本用于维护法纪,巡查疏漏的人手多用于搜刮征收。只要上下打点,小心行事,根本无人能发现端倪。”
裴凉前世有子公司是经营野外探险装备的,有段时间她比较痴迷各种冷兵器的发展历史,在现有武器基础上,自己就能上手修改设计稿。
成本更加低廉,架构更加简单,却更加坚实耐用,威力巨大。
并拆分成数个零件,在不破坏物理结构的基础上略微改变了下外形,混入一般日常工具家具的零件之中,工厂也分别开在不同的地方,工人之间绝无沟通组装的可能。
但最后只要几样零件聚齐,稍作演示便能组装成战场利器,方便携带且拆分后的零件还能开发数种别的功能。
与历史上缺陷众多最后随着火器诞生被淘汰的连弩,差别很大。
有点类似于一种多功能军用装备。
裴凉做事一贯谨慎小心,不会因为客观的优势疏忽大意。
但话又说回来,如今的朝廷,便是连各地起义军偷购粮草,扩大组织都察觉不到,均是当地官员没法兜住之后才爆出来,接着出兵镇压。
昏聩到如此的朝廷,能抓住裴凉的尾巴就有鬼了。
便是这样,师飞羽看着这数量照样心惊胆战。
裴凉又道:“我还买了几个铁矿,如今乱世,铁比金银值钱。”
“而且已经直接在矿山下搭建了工厂,武器消耗你不用担心。”
师飞羽只觉得这会儿自己的肺都是凉的:“江南总督便是再无能,也不会连铁矿山附近在私炼铁器都不知道吧?”
江南与京城算是唯二两个还能维持醉生梦死的地方了,那些高官富商不是不知道外面混乱,世道艰难。
从当初他们剿匪至江南附近,那时候便有豪富联合起来连年出资自行维护江南稳定,便可看出他们对秩序的维护有多上心。所以江南是京城以外第二个不可能放开手脚的地方。
“谁跟你说我买的江南?”裴凉一副看外行人的表情。
“江南矿山昂贵,获得开采资格艰难,建立工厂作坊更是手续繁杂,还得受到层层盘剥,我为何想不开要选这赔钱地方?”
“我选的是几个起义之地,那几个地方统一的特征就是,义军人马山头太多,个个自立为王,没有一个强势枭雄真正力压群雄,所以不成气候。”
“朝中主力军只会优先镇压那些大势已成,已然窃据一方国土的大叛军势力。这些小股叛军,如今多半是由当地驻军与总督自行梳理。”
“然这些人分布星星点点,剿灭这个,那边又开始冒头,敲地鼠一样烦不胜烦。早已另当地掌军者疲惫。”
“因此这些地方很多势力甚至与当地军队达成某种默契,在这些地方,只消花很小的代价便可浑水摸鱼。”
“力争上游不现实,但投资一股小势力坐大,让他们为我的工厂保驾护航还是很容易的。”
师飞羽嘴角抽动:“你,你已经有一支军队了?”
“不算,论作战力,这只是末流。并且为首的也没有野心,养了几年早把他养废了。但根据我的吩咐占据地势利用陷阱,一般只要不被几股势力同时盯上围剿,还是能应付的。”
“并且我给保护费的时候不含糊,所以并没有人管我。”
说着笑道:“这批铁器我已经让漕运的人混入货船中,分批次带来了。不过这玩意儿不比粮草冬衣,伪装一下便可混入寻常货物之中。太过敏感了,这会儿不好冒头。”
“等北蛮攻来,朝廷里的人四散逃命,再无人绊手绊脚,你便可去取了。”
说着拉师飞羽的手,在他有着薄茧的手心划动,像是挠在他心尖上一般——
“等过年的时候,那几个军需工厂,里面产出的所有物件,都可做你的新年礼物了。”
“只是这期间,该如何表现不用我教你吧?”
明明谈论着如此大逆不道的窃国之事,师飞羽却感动的无以复加。
他搂过裴凉,深深的吻了下去,初次的亲密技巧很笨拙。
但热情和爱意是任何技巧都无法替代的,便是裴凉这老司机都觉得带劲。
要不是这里不合适,她今晚就想把人办了。
反正这带劲的肉.体自己买了的。
两人良久分开,师飞羽脸有些红,额头抵着裴凉,轻声道:“你到底要对我多好?”
从未享受过这种专注坚定,来势汹汹般灌溉的感情的他,仿佛都快被淹没,并且沉溺其中。
师飞羽离开天香楼的时候,嘴角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邱三响和应四季也才吃饱喝足,享受完人间美味心情美滋滋。
见状便问他们主子:“裴掌柜又说什么好事了,世子爷您这么开心?”
经邱三响提醒,应四季这会儿也明白两人是情愫已生,自然希望二人感情顺遂。
师飞羽不便透露太多,便润色了一番道:“我告诉她我两日后生辰。”
“本只想得她一声道贺的,谁知她早已准备好重礼,桩桩件件都送在我心坎上,很多甚至是花了好几年时间苦心策划经营的。”
“那些礼物太过贵重,莫说于我所需简直如雪中送炭,便是如常论之,也是价值连城。”
“而且非但这次,就连过年礼物也准备好了。”
“她给得实在太多,反倒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也是从小跟着师飞羽的,哪儿能不懂老大脾性?
他们世子爷性子内敛,一向不愿将情绪外露。
如今明明白白说出来,除了真心喜悦之外,怕是还有炫耀之心了。
果然,说完这话,师飞羽就正了正神色:“算了,你俩都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
两人没由来的就被扎了一刀,一时有些懵,他们世子爷什么时候这么好嘚瑟了?
不过也得捧场,连忙笑道:“那真恭喜世子爷了,裴掌柜对您情根深种,死心塌地,已经到了非君莫属的地步了。得好女如此,确实令世间男子羡慕。”
师飞羽心里愉悦,在下属面前嘴上却矫情道:“话也不能说得太满,你们看她平日里痴迷事业,忙碌之时见了我理都不理,闲下来相处时,也尽会拿那外物打发人,若说我心里不感念,那是没良心,但也希望她能多花点时间陪陪我。”
邱三响和应四季今天才发现他们世子爷怎么性格里还有这一面?
形容不出来,就是这话听着让人牙酸?
闻着吧,咋一股茶香味儿萦绕鼻尖,品类还是绿茶。不知道这是何典故。
明明脸上表情快得意上天了,还搁这儿假模假样的说这话呢。
但是两人也只能顺着主子的心思往下拍——
“世子爷瞧您说的,裴姑娘对您还不算痴心,这世间便没有痴心女子了。”
“您看她长得美貌,当年又正值花期,便是背井离乡,到底也是跟着长辈。以裴姑娘的才干品貌,提亲之人肯定络绎不绝。裴姑娘却一直耽误到现在,受那世人指点,等的是谁,世子爷您要说心里没数,咱都看不下去了啊。”
师飞羽自然是知道裴凉对自己的深情此生难偿,这么说无非是想在外人嘴里也确定她对自己的爱意,从而在炫耀中得到快.感而已。
听到这里也算差不多了,便收敛道:“那你们说,她今次这般出手豪阔,我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否则就跟我图她那些外物一样。”
二人道:“嗨,正好一会儿经过多宝楼,世子爷您进去花自己的钱给裴姑娘买点漂亮物件?女子都喜欢那些。”
“是吗?”师飞羽道:“去多宝楼。”
师飞羽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这几日来裴凉这边,因着要帮忙干活儿,穿得也朴素低调。
他长年行军,身上没有任何多余配饰物件,说低调那是真的一身不显,而不是一些贵族一般,便是简洁寡淡,也能从衣料配饰看出来。
所以便是本人龙章凤姿,店内的掌柜伙计只不敢怠慢,却也没直接请入雅室。
师飞羽也想多看看,他不了解女子饰物,便想瞧瞧如今京诚时新的款式。
然后就有一个富态老爷,搂着一年轻美貌的小妾进了楼。
这二人也是奔着女子饰物这边来的,那富态老爷一脸倨傲,姿态爆发,对美貌小妾却是极尽宠爱。
师飞羽他们离得不远,又耳聪目明,二人对话便尽数落入耳中。
那富态老爷讨好道:“喜欢什么尽管拿,此次你生辰,断不能马虎了。只可惜今年外面越发不太平,我为保万无一失回来晚了,准备仓促。”
“不过没事,等到过年的时候,我还有一份精心准备的年礼给你。”
那年轻小妾哼了一声:“年礼?你一家子过年的时候其乐融融,扔我一个人在外面孤苦冷清,再多的年礼又有何用?”
倒还不是小妾,只是个包养的外室。
只是这外室像是甚得那富态老爷宠爱,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便点了十数样价值不菲的饰物器件。
那富态老爷也不心疼,自去柜台那边结账。
小妾一边扫有无落下的好物,一边跟丫鬟闲聊。
丫鬟拍马屁道:“夫人,老爷对您当真是一往情深,宠溺至极,如此大方豪奢,死心塌地,您还是第一个。得如此情郎,叫哪个女子不羡慕?”
那外室撇撇嘴:“话可不能说得太满,手上大方又如何?他成天忙着生意应酬,十天半月不见人影,便是得空还有家里大妇要顾着,又有多少时间陪我?”
“一天只会拿这些外物打发我,仿若我是那般只图他钱的女子一般,我倒更想他多花时间陪陪我。”
师飞羽三人对此无关紧要的人其实并不在乎,只是无意听到这话,顿时就不怎么舒服了。
怎么觉得这话这么耳熟?
哦,好像他们刚刚的对话也是这样。
那丫鬟见外室女子矫情,连忙拍马屁哄道:“夫人您这么想就不对了。若是老爷对您都不算真心,那这世上真就没了真情男子。”
“老爷身家巨富,阔绰豪爽,即便家中有凶厉大妇,外头贴上来的小妖精也是如过江之卿。老爷有您后却独宠您一人,便是畏惧大妇,也藏得您好好的,就怕您受一丝委屈。”
“这才刚回来呢,您才提了一句自己生辰,都不用多说二话的,老爷便为您一掷千金。刚刚那些东西,小姐您是不知道价值几何吗?怕是那些高门贵女都无法尽数享用,您若再质疑老爷一片真心,连奴婢可都看不下去了啊。”
师飞羽三人站姿不知何时开始僵直,并有莫名的汗意往下。
那外室女子听了丫鬟的劝,今日大捞一笔又虚荣得意满足,脸上甚是得意。
便假惺惺道:“那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不然真就当我图他银钱才跟他一样。”
丫鬟笑道:“小姐您不是攒了一笔私房钱吗?正好在这里,也花用自己的钱给老爷买点小件?他定会欢喜的。”
“嗯!听你的。”
师飞羽三人几乎是狼狈从多宝楼里逃出来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如坐针毡的感觉是为什么,一个好色富贾,一个包养的外室,与他有何干?
但方才那重合度高急了的对话就是让他头皮发麻。
邱三响和应四季也满头冷汗,看了眼自家主子。
不不不,他们世子爷出身高贵,拥兵百万,权倾朝野,怎可与那等被包养之人联系上?这种事,便是乍一想都是罪过。
应四季连忙道:“呸!一对狗男女,乱说话败坏我们兴致。”
又小心意义的对师飞羽道:“世子爷,裴姑娘送那礼,是不是确实贵了点?”
师飞羽不可置信的抬头:“……”
贵重是当然贵重的,窃国之需,岂是价值连城能够衡量?
邱三响也道:“如果太贵重,要不退回去?就留点小件意思意思得了吧。那裴姑娘也是个没分寸的,哪有女子送男子这么贵重的?倒让咱们世子爷尴尬。”
“不过她都送了什么?”
邱三响这么说着,看向他们主子的表情,接着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咋还是不愿意还的意思呢?
果然师飞羽深吸一口气,甩开那荒诞的想法,转身道:“回府!”
邱三响,应四季:“……”
世子爷?你在干什么啊世子爷!
不不,定是在琢磨准备更厚的回礼。收礼退回这种小家子气的事他们世子爷做不出来,果然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
待到两日后,师飞羽的生辰,他又是一大早出了门。
来到第一楼,裴凉专门给他做了碗长寿面。他连面带汤吃完,只觉得是最高兴的一个生辰。
只是一想到晚上家宴,师飞羽便有些兴致缺缺了。
前两日的尴尬让他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确实如三响四季所说,他所得之物太多了。
好像从二人认识开始,都是她在付出,自己除了一腔真心,一时还拿不出任何东西给她。
于是师飞羽拉过裴凉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道:“本来今日我该邀你赴我家宴的。”
“只是我不瞒你,师家人于我眼里,并不算我至亲。我知你的好,这世上任何女子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