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是看见了什么来着?
顾听霜感觉到自己看见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但是有什么东西正阻碍着他回想。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耐烦,也有些愤怒,直到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回过神来时, 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全白的、虚无的幻境中,前方似乎有人影窜动。
他往前走了几步, 想要看清那个人的影子,但是他往前一步, 雾气也就跟着退一步,始终不让他看见。
对面的人说:“别再往前走了。”
顾听霜确认了,这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冷然道:“你是谁?为何冒用我的声音?”
对方不答话。
顾听霜等了一会儿,又问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东西?你给我看了什么?为何让我看见, 又不让我记住?”
这次对方说话了:“是天意不可违。顾听霜。”
顾听霜慢慢明白了, 自己大约是进入了雪妖的灵识之境之类的地方, 这样的认知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他还记得自己是谁, 不然到时候灵识溃散, 醒来后觉得自己是一个蘑菇, 宁时亭那只鲛人估计会笑他的,还有那只冰蜉蝣精更是,小狼也会疑惑他的王为什么变成了一个蘑菇。
他干脆在这个纯白的意识之境散起了步, 不再执着于面前的人影, 而是暗自在内心中尝试增强自我意识的办法。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对方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样, 轻轻笑了笑。
笑声用的还是他的声音。
顾听霜说:“你装冒牌货上瘾了?不管你对我的意识做什么, 你也难逃一个死。我的臣下已经在赶来途中了。”
对方又是好一阵没有声音。
片刻后,那声音又对他说:“我要你帮我对他说一句话。”
“什么话?谁?”顾听霜发觉这次对方又没动静了,这次是真的气到了,“你他娘的有完没完,磨磨唧唧的搁谁这儿装神秘呢?还要我帮你带话?做梦去吧你。”
“我没办法……我不能……”呓语一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反反复复只有这几句,“我不能……不能……你要跟他说……”
顾听霜听着听着,没有来由地觉得有些瘆人,直至他听完最后一句话“我的时间要到了”,突然就被猛地甩除了这个意识之境。
眼前恢复了清明。
顾听霜还是恍惚的,但是眼前的一片空白瞬间又变成了现实中的场景——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换让他的灵识再度感受到了撕裂一样的痛苦,但是他忍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宁时亭。
宁时亭好好地从他眼前的地缝里钻出来了,抱着一只被雪块砸晕的小狼钻了出来。
雪妖仍然不受他控制地追着宁时亭过去,顾听霜感觉到围绕在自己耳边的那些声音消失了。
雪妖对他封闭了自己的意识。
这是顾听霜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一般的生灵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的,只有他天生天灵根灵识,且修炼过九重灵绝,这才能自由操控自己意识的来去。
但是这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一只雪妖,哪里来的控灵之法?
顾听霜意识到这一点的不对劲,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了,眼看着雪妖和宁时亭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生怕这鲛人死在自己眼前,拼命集中精神,想要和雪妖的意识抗衡。
这样的抗衡似乎有一些效果,因为雪妖的速度明显迟缓了下来,有一次甚至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疑惑自己在追着什么走。
然而只要宁时亭在眼前出现,它又会像是恢复了意识一样,目标准确地奔着宁时亭过去。
顾听霜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想法:宁时亭快死了。
*
宁时亭已经快没力气了。
一路赶过来,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负担,现在他疲于奔命,还拖着一只刚刚昏迷过去、缩回了原来大小的的小肥狼。
“饮冰,饮冰?”
宁时亭一边飞快地逃离着,一边低声轻轻地喊顾听霜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音,小狼掉下去的时候到底还是被砸懵了。
他不知道顾听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雪妖为什么会突然抛弃欲香的诱惑,转而来攻击他。
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头也不回地向前。宁时亭也不知道他进入灵山已经有了多长时间,他只感觉到头顶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不再是他刚进来时看见的那一个,而是正悬在头顶,淡白明亮的一轮圆月,透着亘古的气息。
是……断崖永月!
他已经进入了狼神殿的范围了!
另一边再下去就是晴王府,但是宁时亭清楚地知道,生路和死路之间,隔着的正好是广阔无垠的熔岩之海。
这片被白狼神庇佑的土地自带着外物莫入的命令,是以白狼神殿是唯一没有被风雪摧折的所在。
眼看着面前的红潮越来越近,身后的风雪也越来越冷。
宁时亭来到了悬崖边,往下看了一眼。滚热的熔岩正在缓缓流动,那样亮而滚烫,几乎灼伤人的眼睛。
他咬了咬牙,匍匐在地,将小狼紧紧地裹在怀里。
身后已无退路,只看他这脆弱的鲛人躯体,能不能在即将到来的绝境中给小狼留下一些生机。广阔的灵山永月之下,山崩般的雪妖逼近的近前,他的身体看起来是这样渺小单薄,他妄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抗衡风暴和冰雪,如同蚍蜉撼树。
怕死,人人都怕死,宁时亭自己已经死过了一次,反而不再那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