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的星期三张家有大餐吃。
张云起馋了好久的野兔子肉,是云溪村梁猪倌猎到两只捎上来的。
张云起以前回村里有对梁猪倌说过,有什么好吃的野味都可以搞搞,当然,那些个保护动物还是算了,张云起也没那爱好,尤其是蛇啊老鼠之类的,看着就毛骨悚然,偏偏湘南人还挺爱吃的,有时候跟朋友出去整酒局,看着他们点这些玩意儿,他是浑身上下都在抗拒。
中午的时候,张妈把野兔子给煮了,就着土酿茶油和各种调料香料翻炒,然后加白萝卜和方圆朝天椒,炖了一大锅子,味道贼美丽。
吃饭时,张云起接到了王贵兵的电话。
王贵兵在电话里告知他说,胡志标告诉他VCD影碟机研发出了点问题。
眼下组装的原型机是出来了,也能正常用,但张云起想要的那种质量可靠、功能应用能与万燕刚推出的机型相媲美的机子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因为解码板的系统控制软件这些关键配件太难搞了,他们还没有见过万燕的第一代VCD影碟机,完全没有参考对象,全靠自己瞎摸。
张云起问王贵兵:“这些事胡志标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跟我说?”
王贵兵道:“可能有点担心,还没做好准备吧,回头我叫他向你汇报情况。”
张云起道:“这样吧,回头你找人去省城一趟,买了五台万燕VCD影碟机,然后给胡志标送了两台过去,让他静下心来好好钻一下。”
挂了电话,张云起继续吃饭。
其实胡志标私下里通过王贵兵穿到他耳里的这些七里八里的研发技术问题,张云起不太关心,他不是搞技术的。当老板,唯结果论。当然,虽说之前定下的目标是春节前把质量过硬功能完善的样机搞出来,但他也不是非得逼着胡志标必须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把VCD影碟机捣鼓出来,因为这个事儿本身就有点超纲。
印象里面,胡志标和刘强在这个时间点上应当还在搞他的盗版小霸王游戏机,而第一台爱多VCD样机是他在95年中旬才研制出来的,现在整整提前了两年,胡志标的能力水平肯定是差一些的,所面临的技术条件是更加苛刻的。
眼下国内VCD技术才刚刚起步,c-cube也还没有研制出集成度更高的新一代解码芯片,万燕第一代VCD影碟机才面世不久,首批1000台,单价5千元,小老百姓自然买不起,最后被各大厂家抢购一空当样机,但凭借着前期的垄断地位,万燕第一代VCD还是所向披靡,市场占有率100%。
然而不过两年的光景,万燕VCD就在血雨腥风的行业竞争中为他人做嫁衣,市场占有率萎缩至3%,一度“卖身”美菱,脱身后又负重南下,因为政府干预、资金匮乏、伙伴反目、经验缺失等等原因,最后无可避免地走向衰微。
由此可见,什么时候推出VCD是十分关键的,率先抢占市场先机未必一定就是合适的,因为研发只是初期投入的一部分,很多厂商都做得到,但从压缩机到整机、碟片和版权问题再到市场培育,环环相扣,对于眼下绝大部分的国人来说,VCD影碟机是个什么玩意都还不知道,价格又一点不亲民,碟片盗版业尚未猖獗起来,碟片极为昂贵,动辄五六十块钱一张,根本没多少国民舍得掏这个腰包,万燕虽然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但他不仅要教育用户、教育经销商,而且还要教育制片商和出版社。
当然,这些工作都能做,关键还是庞大的资金问题。万燕就是死在这里,前期研发钱烧完了,当地政府又不让合资不让出省不让外资控股,万燕管理层是一愁莫展,毫无办法,然后,在中国九零年代风云激荡的VCD发展史上,万燕从先驱成了先烈。
张云起是不急的,急也没用,就算胡志标现在把VCD影碟机的样机摆在他面前,他也不能投产售卖。所以先修炼内功吧,半年内胡志标把质量过硬的产品摆他桌上就可以了。
至于开拓处于萌芽状态的中国VCD影碟机市场的急先锋,万燕自然会当,而且还会急不可耐地当,急不可耐的给全国相关行业者上启蒙教育课,然后再过个一年半载,等到东南沿海城市的盗版业大肆猖獗之后,街尾巷外开始出现盗版碟片出租店时,这个新兴产业的春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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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下这事,吃完中饭,张云起和初见去上学时,顺带用两个保温瓶打包了一大碗热乎的野兔子肉,一瓶给王小凯哥仨,一瓶给晏诗。
都是他在班上关系好的几个寄宿生。
那年头寄宿生念书不太容易,吃是清汤寡水的食堂大锅菜,洗碗从来都用不着洗洁精,正长个的男生就没有不饿肚子的,洗澡呢,大冬天的,得提着桶爬山涉水到食堂后边的锅炉房里接热水提回宿舍洗,有些比较懒的学生个把月都不搓一下身子,一到了冬天,男生宿舍里全是老坛酸菜味。
下午上晚自习之前,张云起把保温瓶给了晏诗,这个女孩挺开心的,那张麻子脸红扑扑的,跟张云起说了好几次感谢的话。
张云起笑着道:“不要那么客气,都是朋友,对了,现在天气太冷了,以后想洗热水澡可以去我家店里,有单独的卫生间,凯子他们都去那里洗澡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云起突然发现晏诗的脸颊有点肿,问:“你的脸怎么了?”
晏诗怔了怔,低头扣着指甲说:“没,没事,下雪路滑,昨晚回宿舍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
张云起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晏诗看着他回自己座位的背影,把还带着一点余温的保温瓶放进课桌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摊开,拿起笔,慢慢写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到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写得入神的晏诗才惊醒过来,她连忙把信纸叠好塞入口袋里,和往常一样,第一时间离开教室跑到宿舍里,提着一个塑料桶去了锅炉房,在露天的开水器前接热水。
那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刚下晚自习,但只有几个接热水的女生,因为天气太冷,又下着雪,一般想洗澡的同学都是下午接热水的,这样的深夜里,只有乱窜的野猫,人反倒是不多。
排了一会儿队,晏诗很快就接到了热水。
一桶热水并不是十分重,但对于一个瘦弱的女生来说,从锅炉房提到近五百米开外的女生宿舍,再爬四层楼,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晏诗前前后后歇了四次,才把那一桶热水艰难地提回宿舍。
那时155班的五个室友都已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