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黑夜,水雾染红,数不清的人影飞纵交错,骨断肉碎的闷响与清脆铿然刀兵声响作一片,无名剑锋快到极致,寒芒所经之处,滚烫鲜血泼洒飞溅,被石板间淌过的水流冲淡,低洼处盛着小片惨淡月光,见了血,被湿透长靴狠狠踏碎。
剑归鞘,雨未歇,满地尸首,血溪潺潺,模糊人影茕茕孑立,纵身跃上屋顶瓦垅,似听谁唤,按剑回首一瞬,黑色面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冷冽孤绝,尽是漠然杀意,如一潭死水,惊不起半分波澜,黑影一闪,飞鸟投林般,消失在磅礴雨雾中再也不见。
“阿靖……!”
易剑臣猛然惊醒,翻身坐起,冷汗滴落,看清四周情形,闭了下眼,长舒一口气。
又做噩梦了。
幸好,只是梦,不是真的。
宿醉过后,头痛欲裂,他抬手按了按额角,整个人又有些发懵,昨夜头晕眼花栽倒在草野间,后来发生什么……他都想不起了,真要命。
她人呢?
摸了下身旁厚软的毛毯,一片冰凉,没有半分温度,不像是刚走。
易剑臣心里一紧,拾起散落在旁的外袍利落穿上,手指在腰间一按,呆了一瞬,又摸了几下,剑谱确实不见了,双眉一蹙,拎起剑囊负于身后,掀开帐子往外张望。
天刚蒙蒙亮,灰蓝的天有几丝流云,零星马蹄声自耳畔掠过,羊群被放出去吃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放眼望去还有几个蛮族汉子带着绳索吆喝着策马奔走,驱赶着马群,其中有匹全身乌黑、四蹄雪白的离群之马在牧人的马群里横冲直撞,惊得群马四散,为首的蛮族汉子呼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肚疾驰追去,伸手甩开腰间的套索,直向那黑马的头颈套去。
黑马撒蹄就跑,头一歪,身子一偏,马蹄疾折方向,险险避开擦肩而过的套马索,长嘶一声掉头跑,其余几个蛮族汉子吹着口哨,放声大笑,纷纷扬鞭策马,伏在马背上竞相追逐,套马索接二连三攻向黑马,却皆败北,众人不由得纳罕。
看完热闹,依旧没瞅见薛靖七,他摇头苦笑,隐隐猜到她人在哪里,去牵了马,翻身跨坐上鞍,拉过缰绳正欲离去,却蓦地想起什么,扭头去看那匹依旧在撒欢闯祸的黑马,定睛瞧了眼它额上与四蹄的雪白,不由发起了怔。
这黑马……好生眼熟!
落日,长街,黑马,蓦然回首,她身披暮色出现在尽头,寒意清冽,双眼憔悴却明亮。
他心头滚烫一瞬,又阵阵发寒,荒唐命运里的第一个征兆,出现在北境。
眼睫低垂,喉头一滚,易剑臣堪堪回头,装作没看见,策马离开。
在马背上颠簸半个时辰,吹了冷风,酒算是彻底醒了,去到那片寂寥旷远的草野,果不其然,草坡上一匹瘦马垂首,不远处一人白衣翻飞,黑带蒙眼,系于脑后,心无旁骛琢磨着陌生的剑招剑意,足踏北斗七星位,身形极快,一沾即走,清寒剑锋织就一片跳跃光影,已看不真切每一次挥剑的身段与动作,只有长剑翻转换与左手时,才有几瞬滞涩。
左手剑?
易剑臣眉头微蹙。
噩梦里,她杀那么多人,似乎也是左手。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