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七醒转时,天已经黑透了,丝丝凉气透过窗缝渗进来,体内的七星剑气总算是压制住,没有先前那么痛,却依旧觉得全身发冷,整个人缩在棉被里,动都不想动,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唐宋和白小生靠得很近的脸,两人神色紧张又带着些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把她给吓了一跳,僵硬地躺在那里,不明所以。
“你醒了!太好了!”唐宋和白小生异口同声道。
“多谢两位关心……”薛靖七怔在那里,也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
“闪开闪开,你们两个吓到她了。”易剑臣方才察觉到她有醒转之兆,立刻起身去倒水,被唐宋和白小生鸠占鹊巢,嘘寒问暖,哭笑不得地扒拉开两人,将瓷杯放在一旁,俯身去扶她坐起,柔声道,“来,先喝口水。”说罢,不顾旁边两人暧昧的神色,喂她喝完温热的水,在她身后垫上几个枕头,让她能靠在那里。
“啧啧啧……”唐宋一脸慈祥。
薛靖七看见有其他人在,易剑臣还这么无所顾忌,顿觉有些窘迫,明明身子冷得很,耳根又不争气地发起烧来,看起来分外明显,却又没办法遮蔽。
“大师兄,收敛些,你明知道师姐会不好意思。”白小生干咳一声,低声道。
薛靖七闻言有些怔愣,易剑臣笑着解释,他们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得知她没有死,回到家了,都非常非常开心,一直等着她醒来,说说话,叙叙旧。
“这七年来,你过得好么?”唐宋注视着眼前阔别多年的师妹,情不自禁想起年少时的过往,下意识想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却又觉得师妹已经长大,不是当年那个小毛丫头了……又七年未见,还记不得他们了,便有些怅然,只能管住自己的手,负在身后,慨然笑问。
“嗯,挺好的。”薛靖七分外认真地在唐宋和白小生脸上瞧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熟悉感,完全想不起曾经的事,只能垂下目光,将那份黯然悄悄藏起来,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温和有礼地回答他。
唐宋笑着点头,心里的那份狂喜却有些许被冲淡,但还是喜悦的,死者复生、故人归来,又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开心呢。
心思细腻的白小生却捕捉到了她极力掩藏的那份疏离与落寞,心里也是一酸,纠结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师姐,过去那些……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了么?”
薛靖七闻言抬头,看见白小生那有些委屈的神情,心里一涩,竟生了愧疚,“对不起啊……”她说罢,又寻思了下,补充道,“白……不是,我是想说,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是叫你白师弟吗……”
“小生,你当年直接叫他名字的。”易剑臣看见她这副不知所措又想照顾别人心情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伸手轻轻盖住她的手,笑道,“没关系,你还是你,我们也还是我们,既然大家都没有变,重新培养感情也很容易的,不必对过去的那些事如此执着。”
白小生低着头,红了眼圈,鼻尖也酸涩得厉害,但他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会令师兄师姐更难过,于是急忙用力眨眼,释然地笑起来,用力点头,“嗯!叫我小生就好。师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关心小生。”最后四个字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虽然书言师姐已经完全忘记他了,方才言语里透出的那种关心也应当只是出于礼貌,但他就是觉得,师姐……就是和以前一样的,在他摔落高空时会潇洒之极地出手救下他,在他答不出先生提问的诗词时会在旁边小声提醒他,在他举不动沉重的铁剑时会给他削木剑,在他被司徒皓欺负时会为他出头,在他方才有些怅惘难过时,会努力地照顾他的情绪,虽然看起来有些笨拙,却依旧是那么赤诚温暖。
“师妹,那你是不是也不记得,当年是被谁所害,坠下齐云山巅的。”唐宋试探地发问。他真的太想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把他这么好的师妹害成这样,失去所有记忆不说,身体也摧毁了,以致于连七星剑气都无法承受,反噬起来吃尽苦头,看得他也心疼得要命,只恨不得撕碎那个凶手。
易剑臣也心神一凛,虽然知道多半没希望想起来,还是望向她。
薛靖七回想起那天早上在崖边俯瞰时的那一阵眩晕和幻觉,颓然摇头。她只记得那种坠落的感觉,却根本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一点也不记得。
众人皆是无声叹息,易剑臣却看见她微微蜷起右手手指,目光垂下,望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想些什么。他下意识轻轻握住她的右手,低头定睛一瞧,手指上有浅淡的疤痕,他竟一直未留意,她右手有过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