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书阁出来,往北不到一里路,就能见到溪河蜿蜒处,松柏竹林郁郁葱葱,寒冬时节,亦无萧瑟凄冷之相。
金明池既然从开封外城北部的金水河引灌,这一片自是水草丰茂。
又因沟渠挖得颇深,便会相应地出现坡岗,星罗棋布,错落有致,建造瓦屋木楼后,映着植被,竟生生地在开封城西这一马平川的地界,营造出山川形势、溪谷幽潭的景象来。
左右是清净之处,曾纬更是不拘,牵着姚欢的手,踏雪涉溪,来到一处不大的瓦舍前。
高俅已守在门口,忙将二人迎进屋内,细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笑道:“四郎,姚娘子,莫看这家不过是个茅檐低小的样子,做的山野风物,端的惹味。”
说话间,就有田舍翁面貌、但衣着干净的掌柜,殷殷上前,向二人作揖行礼,引到一处画屏后坐了。
高俅见姚欢一脸绯红,眼中的柔情蜜意像咕嘟嘟的茶汤般,几乎都要溢出来。他又睃了一眼曾纬,这潘安之貌的男子,更是眉梢唇角都挂着春色。
怪道唐人卢照邻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对儿鸳鸯,既不迂也不野,男子风流而不佻薄,女子灵俏而不冶艳,果然瞧着赏心悦目。
高俅最是识趣,侧头吩咐掌柜的上菜后,便向曾纬道:“四郎,俺家小儿,身子素来有些弱,正巧前几日郡王赏了根高丽人进贡的北参,说是剪了参须,与麂子肉同炖,最是滋补根基。我方才已打听得此地冬猎野味的村集在何处,去去就来。”
曾纬心道,你可不用去去就来,你想去多久便去多久,正好让我和欢儿清净对酌。
嘴上却温言道:“急甚,你吃点东西再去。”
高俅道:“方才已热乎乎地吃了两杯酒,一碗雁肉饽饦片子,饱着呐。”
因又转向姚欢道:“姚娘子,今日俺本来是让店家备一只豆酱雁兔炖锅,不想这店家自告奋勇,说是学了一种新奇的烹煮之法。俺思量着,娘子本也是精于厨事、妙手成馔的行家,酱汤炖锅之类,也不稀罕,不如便试试他家的新把式,也给他们指点指点?”
姚欢莞尔点头。
美食爱好者,最钟意推陈出新,何况身处这个宋代农家乐里,她自然很想看看,冬令野味,能翻出个什么花样来。
高俅刚告辞出门,那掌柜的浑家模样的婆子,便端来一只大风炉。
姚欢因姨母沈馥之爱饮茶,识得风炉这宋人煮茶时常要用到的器物。
风炉本为唐朝时的“茶圣”陆羽所制。陆羽将魏晋时煎茶用的三足“鬲”改良,成为可以架在小小炭盆上的高足鼎炉,鼎中煮水,调盐料,投茶末,士人围炉对坐,一边等待茶汤沸腾,一边畅所欲言,如此风仪的雅重韵致,岂非胜过酩酊大饮?
然而今日,面前的风炉却显然又经过了改造,底部炭炉的敞口变得更大,坐于其上的陶盆也更宽阔,犹如海碗一般。
此际,炉底的小炭块已燃得通红,店家端来的覆釉陶盆里满满一锅汤水,坐上炉子没多久,便沸腾起来,飘出阵阵浓香。
曾纬好奇地问掌柜的浑家:“这汤一股禽肉浓香,却又怎地清如泉水?”
那婆子恭敬答道:“官人,此汤,乃用猪骨和大雁的架子,小火熬煮一夜而得。大火汤浊,小火汤清。熬成后,若汤上还有浮油,俺们就用丝瓜络置于汤面之上,来回扫汤,浮油就都被瓜络吸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