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饼,上好的羊汤,酥脆的饼,路过的客官里面请咧——”
西单牌楼大街上有一间小小的汤饼屋,汤饼屋的老板姓胡,年纪在四十开外,五短身材,每天笑眯眯的。他的婆娘比他高一个头,又高又瘦,一件宽大的长裙套在身上,宽宽荡荡,便如是挂在衣架上一般。
夫妻俩一高一矮,站在一起相映成趣。店中支着一口大锅,锅里翻腾着雪白的汤花,胡老板站在旁边不住用大铁勺搅拌,喷鼻的香气扑面而来,旁边的案上摆着切好的羊肉、羊头肉、羊肚、羊肠、羊肝、羊肺等等,可以根据客人的个人喜好用漏勺在大锅里冲好,再盛到大瓷碗里,末了浇上一勺热汤,撒上一把葱花,闻着都让人感到食欲大开。
他瘦瘦高高的婆娘将揉好的一个个面饼放到壁炉里,不一会儿金黄焦亮的烤饼就出炉了。
鲜香美味的羊汤配上焦亮酥软的烤饼,能让人的口舌一直暖到胃里。
夫妻俩待人热情,价钱公道,小小的汤饼屋客源一直不断。
“客官——”胡老板见远远走来一人,便出了店门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待看清楚了来人之后心中微微一怔,来人竟然穿着一身官服。
北京城的大小官员出门不是骑马,就是坐轿,就算出来在街上漫步,也会换一身便服,没有穿着官服一人独自上街的道理。
杨牧云看着胡老板愣怔的样子,便知端倪,当下一笑:“老人家——”
“哦,”胡老板缓过神来,“大人,小店的汤饼乃京城一绝,您要不要进来品尝一下。”
“嗯,甚好,”杨牧云点点头,“本官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了。”
“大人请——”
杨牧云随他步入店内。店面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今天客人不多,杨牧云拣了一个靠墙的桌子坐定。
“二两羊肉,二两羊杂,两张烤饼。”杨牧云瞟了一眼汤锅边的桌案说道。
“好咧,”胡老板笑着吆喝一声,“大人您稍等,很快就来。”
杨牧云本是南方人,自从北来以后,对北方的饮食也逐渐的适应了。
一碗漂满葱花的羊肉羊杂汤端上来,杨牧云已经能很熟练的将焦黄酥软的烤饼掰成小块,放到羊汤里。
“好鲜——”杨牧云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抬起头看了胡老板一眼赞道:“掌柜的好手艺。”
“谢谢大人,”胡老板笑道:“大人如果觉得好喝的话,还请以后多多光临小店。”
杨牧云点点头,“掌柜的是本地人?”
胡老板微一犹豫,说道:“不瞒大人,小的是开平人。”
“开平?”杨牧云一听不禁来了兴趣,“是长城以北的开平卫么?”
“大人也知道那地方?”胡老板讶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开平卫了,那个地方已经被废弃了。”
“本官幼时也听人提起过,如此重镇,就这样轻易的放弃,着实可惜。”杨牧云叹道。
“谁说不是呢?”胡老板也感叹道:“小的年轻时在开平有一个很大的牧场,后来随着开平卫内迁不得已放弃,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开一个小小的羊汤馆了?”说罢唏嘘不已。
“当家的,都过去的事了,还提他作甚?”胡老板的婆娘插口道。
“听说当年朝廷因为开平孤悬塞外,易攻难守,不得已才放弃的。”一个食客忍不住插口说道。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胡老板被人勾起了往事,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那里是容易受到鞑子的攻击不假,可我们开平人谁都没有怕过......”胡老板涨红着脸说道:“洪熙元年的时候,鞑子三百人袭击我家的牧场,当时我父亲领着我们家百十口男丁抄家伙就上......”
“掌柜的还跟鞑子打过仗?”杨牧云惊讶的问道。
“那有什么?”胡老板越说越来劲,“鞑子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那一仗鞑子在我家牧场留下了七十八具尸体,剩下的也多数带伤逃之夭夭了。我也不是吹给你们听,那时我射死了两个,用刀劈死了一个......”胡老板说的口沫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