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敬你一杯,”杨牧云斟了一杯酒向纪欣递了过去,“大人垂鉴,我是绝不敢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开玩笑的。”
“嗯,”纪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接过酒杯在自己的鼻端闻了一下,“上好的江南金盆露,看来给你送酒菜的是来自江南的人。”目光微微一凝,“她们是你的家人?”
“是的。”
“看来你家境不错,”纪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要知道这两盒酒菜加起来不下于六十两银子,相当一个京城正四品官员两个月的俸禄,不知你的俸禄几何呀?”
“大人荣禀,我妻子家是经商的,家资富有,所以送的酒菜奢华了些,而并非我的本意。”
“经商的?”纪欣一笑,“竟然能进入到诏狱里探你的监,可见不是一般的经商的。”
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没有说话。
“有子嗣么?”纪欣又问。
“只有一子,刚满月。”杨牧云微一犹疑答道。
“那你得给他铺好前程,”纪欣说道:“可不要向你一样身陷囹圄。”
杨牧云面目凝重,一言不发。
纪欣又与他随意交谈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牢房。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甬道的尽头,杨牧云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跟纪欣看似轻松浅酌的一番交谈,杨牧云实紧张无比,因为他感受到了对方无比强大的威压,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不是尹天随那种张牙舞爪的人,而是纪欣这种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能牢牢拿捏住你痛处的人。简简单单的一席酒菜,他就能从中看出许多,不用再问他就已经知道该如何对付自己了,所以他才自信满满的离去。
“梦楠和紫苏的后台都是宫里的大人物,纪欣打探出这一点,便不会为难她们。”杨牧云如是想,“他为什么一再问起那老和尚,莫非老和尚是他抓住的?而他也已知道老和尚的身份?”
正想着,甬道里又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是宁祖儿。
“那位东厂的大档头没把你怎么样吧?”宁祖儿一进来就关心的问。
“有惊无险,还好还好。”杨牧云打了个手势,“快来坐下,陪我喝两杯。”
“那位东厂的大人物还没陪够你么?”宁祖儿一笑,也没推辞,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别提了,这可是个厉害人物,”杨牧云给他满上一杯酒,心有余悸的说道:“他只看了一眼这些菜肴,就知道是在哪里做的。”
“哦?”宁祖儿沉吟了一下,“就这些么,他还问了你些什么?”
“他主要问我和我同处一监的一个老和尚的去向,至于我的事,他连提都没提。”杨牧云说道。
“他为什么偏偏问你呢?”宁祖儿看了他一眼说道。
“因为只有我和那个老和尚曾关在一起,”杨牧云有些不安的向外看了看,好像怕纪欣去而复回,“所以他也只能盯着我问了。”
“看来你还真倒霉,”宁祖儿笑了笑,“跟一位东厂的重犯关在了一起。那人呢?是死了,还是跑了?”
杨牧云把双手一摊,很无奈的说道:“这我怎么知道嘛!”
“你跟我诉苦可没用,”宁祖儿说道:“他不会相信你的,除非他发现了那个老和尚的踪迹,否则他会一直追着你问的,必要时,他还会不择手段。”
“那这怎么办?”杨牧云心头突地一跳,这可是个比尹天随还要厉害的人物。
“你空担心也没有用,”宁祖儿安慰他道:“走一步看一步便了,回来看看他会如何对你,再想对策吧!”
......
一连几天,纪欣都没再出现,其间宁祖儿和莫氏兄弟来看过他几回,给他带来了家人一切安好的消息,看来纪欣并没有动她们。
这天,杨牧云正在狱中打坐练功,突然听见有人打开了狱们,他睁开眼,便看见诏狱的掌刑千户满脸堆笑的向自己说道:“杨公子,今儿是太后的大寿之期,皇上下旨大赦天下,您现在便可以回去了。”
“你是说,我现在无罪了?”陡一听到喜讯,杨牧云不禁有些茫然。
......
柳榆槐樟,沿着溪水错落生长,京师的秋天雨水较少,河水的水位下降了不少,一些老树挨着河水的树根虬结裸露在外面,落水干涸的河道上散落着一些枯树干。
一株垂杨柳下,斜斜的一块青石,石下汇成一方湍旋清澈的河水,大约一人多深,四丈方圆。 时间已经进入了九月下旬,天气干燥凉爽,京师郊外放眼望去,一片黄绿景致。
杨牧云端坐在青石上,身旁矗立着一根钓竿儿,鱼漂儿在水面上轻轻地打着晃儿,等待着鱼儿上钩。陡然,鱼漂儿一沉,水面荡起些许浪花。
“鱼咬钩了。”杨牧云目光一凝,连忙抓住钓竿猛然往上一提,一条大鲤鱼甩着尾巴跃出了水面。
“好——”一个叫好声远远传来,杨牧云不禁侧目看去,一名身穿宝蓝色绸衫的美少年笑意盈盈的向自己走来。
“宁公子?”杨牧云心中一喜,将鱼儿扔进鱼篓里,把钓竿一扔,迎着宁祖儿走了过去。
“杨兄,这日子过的挺惬意么?”宁祖儿揶揄的看了他一眼,“看来这寄居山水比身在朝堂要自在多了。”
“我倒想像你一样,可有这个机会么?”杨牧云自嘲的一笑,“不说这个了,今儿你怎么有暇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我来看看杨兄你身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宁祖儿看看青石上的钓竿和鱼篓,“你这里的收获倒是蛮大的。”
“怎么?羡慕了?”杨牧云嘿然说道:“待会儿我把篓里的鱼都给你,总不能让你白看我一趟。”
“那我这里就先谢过了。”宁祖儿拱了拱手。
“难得宁公子你能找到这里来,”杨牧云一指垂杨柳下的那块青石,“来,我们坐下说。”
两人来到青石上盘膝坐下,“杨兄,不知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宁祖儿一掸袍袖说道。
“如果东厂不再找我晦气的话,我想到外面去走走。”杨牧云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青峰。
“又想回江南了?”宁祖儿笑道。
“我要去的地方不一定是江南,”杨牧云将香饵装上鱼钩,一甩钓竿,将鱼线远远的抛了出去,“皇上既然让我赋闲在家,我也不能终日无所事事,总得找件事情消遣一下,趁此机会饱览大好河山不是很好么?”
“两位嫂夫人也是如此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