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过后,杨牧云照例要在酒楼里巡视一圈。酒楼里的伙计见掌柜的到来,干活加倍卖力,抹洗擦拭,恨不得把座椅廊柱上面的漆皮擦下来。杨牧云又迈步走入后面的院中,走着走着,忽闻一阵嘈杂的鸡鸭猪羊的鸣叫声传来,便知离后厨不远了,后厨专门圈了一个大院用来养活物。
他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转过道照壁,便看见一座大大的院子,同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亦扑鼻而至。此处鸡飞狗跳,鹅毛满天飞,咩咩的羊叫声不绝于耳。
羊叫声凄惨尖厉,仔细看去,这不看倒不打紧,一看之下,端的能吓一跳。只见那些羊嘴上血肉模糊,上嘴唇都被削去了一片肉,惨叫着到处乱窜。一个膀大腰圆,腰间围着一条白围裙的男人吩咐两个帮厨的伙计,一个按着一只羊,另一个拿着一把雪亮的刀子小心的削羊的嘴唇,不多不少只削其上唇薄薄的一片。那只羊痛苦的挣扎着,但仍旧摆脱不了伙计手中的刀锋。
“掌柜的。”那个白围裙的男人和两个伙计一见杨牧云,放开了羊躬身施礼。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杨牧云问道。他识得那个穿白围裙的男人,是飞鸿居的第一大厨邢师傅。
“回掌柜的,”邢师傅恭恭敬敬的说道:“这羊唇是用来做菜的,炭烧羊唇可是我们酒楼的名菜,不少达官贵人来了都点了名要的。”
“这么早便有人点么?”
“住在咱酒楼的那位外邦贵使便早早让人传了话来,中午要吃这道炭烧羊唇。”邢师傅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道。
“哦?”杨牧云看了一眼惨叫不已的羊说道:“这道菜得需要多少羊唇呀?”
“大概得百十只,”邢师傅沉吟了一下说道:“这羊身上也就其唇可食,余者皆带膻味儿,不足取。”
杨牧云吃了一惊,说道:“那这百十只羊割了唇后,又怎生处置?”
“这羊割了唇,也就活不长了,如果客人需要,宰杀了还能做一道全羊宴,如果没人要,就只能丢掉。”邢师傅说道。
“那岂不是太浪费了?”杨牧云惊道:“为了一片唇就牺牲掉一整只羊?”
“但客人付钱付的是一整只羊的钱,菜里有多少片羊唇就得付多少只羊的银子,”邢师傅笑道:“这样算起来店里是不会赔钱的。”
“那这道菜需要多少两银子?”杨牧云问道。
“一百两。”邢师傅说道。
“一道菜就一百两,在凑上几道名菜,这五百两的宴席也就成了。”杨牧云心中感叹,耳中听着羊凄惨的叫声,心中大是不忍,再也看不下去。“做这道菜也太残忍了些,”杨牧云心里暗道:“那位麓川国的太妃为什么会点这道菜?不对,这‘杨’和‘羊’谐音,她昨晚没杀成我,不会是专门这道菜来泄愤吧?”
“掌柜的,”邢师傅笑着拿来一个油纸包,“这是小的专门孝敬您的,还请您笑纳。”
“这是何物?”杨牧云闻见一股肉香杂着油香扑鼻而来,打开油纸包一看,原来是一包炸得色泽金黄的鹅掌。
“这也是我们酒楼的一道招牌菜‘香酥鹅掌’。”邢师傅满脸堆笑的说道:“在鹅游水的池边架一口油锅,等油沸腾之后,便抓起池里的鹅让鹅掌浸到滚油里,浸一下便将鹅再扔回池中。过一会儿再把鹅抓起,将鹅掌复投入沸油中......如此五六次,鹅还活蹦乱跳,鹅掌便已经酥脆了。将之剁下食之,味道是很不错的,昨日便有许多食客预订了今日的香酥鹅掌。这香酥鹅掌是今天第一锅出的,小的便拿给您了,您尝一尝看味道如何?”
杨牧云听了只觉头皮发麻,似乎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几百只大白鹅承受着无法想象之痛苦,悲痛欲绝的在池水中翻滚挣扎。胃里一阵翻涌,一脸想要作呕的样子。
“掌柜的,你怎么了,不舒服么?”邢师傅见他脸色不对问道。
“唔,没事,”杨牧云摆摆手,“邢师傅,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我这个人喜食素,这香酥鹅掌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说着转过身,匆匆去了。
“掌柜的这个人真的只吃素么?”邢师傅向身边的伙计看去。
两个伙计懵懂的摇了摇头。
“掌柜的可能不知道这香酥鹅掌有多好吃,”邢师傅摇摇头叹道:“看来只能我留着自己下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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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一回之后,杨牧云便很少到后厨去了,一连几天,整个酒楼相安无事,那位麓川的太妃娘娘也没再来找自己麻烦。宁祖儿和莫氏兄弟仍旧住在后院里,不过莫不语再不来找自己喝酒了。还有那瞎子父女,仍旧一天到晚在酒楼里卖唱,然后晚上回到后院的柴房里休息。
这一天,杨牧云正翻着账本看,自从来到了这酒楼之后,他便养成了看账本的习惯,每天的收支多少,果蔬禽肉是多少钱进的,做成菜肴后又多少钱卖出去,他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
“掌柜的,”三楼掌堂任原跑过来说道:“楼上有位客人想要见您。”
“哦,”杨牧云见他脸色有些古怪,遂问道:“是我们给客人上的菜品出了什么问题么?”
“不是,”任原摇摇头,“这位客人就想跟掌柜的您说说话。”
“这倒是有趣儿,”杨牧云轻笑了一声,“走,你领我去见见他。”
......
三楼的西北角有个不大的雅间,任原止住脚步,向里努了努嘴。
杨牧云微微颔首,上前推门而入。
“客官,我杨某人这厢有礼了。”杨牧云进门拱手一礼。
“杨掌柜请坐。”声音娇嫩,竟是一女子。
杨牧云一愕,抬起头来,眼前是两名头戴垂纱帷帽的女子,薄纱罩面,看不清面貌,但从其窈窕纤细的躯体来看,应该姿首不恶。其中一名女子坐着,另一名女子侍立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