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左营坊屯田区,中校曲长庞季正盘腿在林边田垄,腿脚是晒干的烂泥。
他周围军吏、军士大多是一样的打扮,都赤足光着小腿,穿凉爽四角及膝粗麻短裤,也都穿着清凉坎肩褂子。
只是褂子后印刷‘征北’二字,左胸口简单刺绣粗陋的军阶标徽,军吏普遍悬挂金币。
正是午间乘凉歇息的时候,庞季两手舞动对着周围吏士伸着脖子强辩说:“哄你们作甚?还能有假!当时我就看出夏侯不是寻常人物,旁人还敢欺辱辅军,索要草鞋之类。”
“诸位也知,要压住辅军,才能不使为乱,方可使之顺服、听令。当时咱不愿开罪夏侯,就借口请夏侯为我提戟,我还送了一个胡饼给夏侯,夏侯道谢,还为我家一大一小两儿子起了名字,不信你们看?”
说着庞季就把脖子上挂着的木制项链让众人看,拇指大的竹简边缘打磨光滑,上写着两个字吉、庆:“这字,整个天下谁能比?”
见一帮人被唬的一愣一愣,当即一个知根底的军吏噗嗤做笑:“庞曲长又胡说,明明是夏侯写了字,才换到一块麦饼。这事儿田司马听夏侯说过,我哪能不知?”
说话的军吏胸前刺绣少军校尉军阶,还挂着三枚金币,虎牙金币、万岁金币、东征金币,这也是个曲长。
“你才胡说!你看看全军,有几个曲长是中军校尉!”
庞季嗓门大,指着自己涨红的脸:“等我学全《千字文》,就是铁打的营督上军校尉!”
周围乘凉吏士起哄,庞季更是站起来指着周围人高声笑说:“我肯定能做将军!等北伐归来,夏侯迎娶我庞家女儿,我也是能坐在庞监军身边吃酒的庞家人!”
“你能吃酒,我也能吃。”
呛他的军吏抬手摸了摸胸前三枚金币,故意去看庞季,庞季胸前只有万岁金币、东征金币。
金币质软,自有人把金币当项链以来,这东西就仿佛勋章一样出现在北府军吏胸前。
金币背面都堑刻自己的名字,呛庞季的军吏又补一刀,笑吟吟若无其事说:“反正酒宴时,我胸前能挂四个,你怎么都比我少一个!”
“周子越!这是我左营坊,不是你中营坊,你来我左营坊作甚?”
庞季开始赶人,四周吏士没有动弹的,周围就这一片小林子能纳凉,不来这里还去哪里?
起哄之际,田纪一众人驰马至此,左营营督李基也骑着马跟随,他挂上军校尉军阶,胸前也是万岁、东征金币。
李基率先赶来呼喊:“召集军吏!各屯吏士集结列队!”
哗啦哗啦,一群群乘凉的吏士爬起来,足有六百余人,只有左营的四百四十余人在此集结列队。
庞季很不服气,李基是李通次子,终究是降军出身,若不是会默写《千字文》,肯定跟自己一样是个中军校尉,甚至只是个少军校尉。
左营的吏士集结列队形成七个屯队,除了番上执勤的两番吏士外,余下三番吏士皆在这里。
去番上执勤的吏士并不是训练,而是集中起来做其他出征前的工作,真正要参加北伐战役的两番吏士现在反而在田间,等轮到他们番上服役时,正好是北伐出兵的时间。
田纪一一确认领队军吏后,才说:“自冬麦收割以来,全军吏士皆有疑惑,不知夏侯改易府兵制度前后有何意义。多数人都说跟以往没区别,依旧是军屯,跟北方逆臣屯田客一般无二。”
“寻常吏士不知大局,尚可谅解。尔等皆军中老人,自然知道今岁北伐关系天下是顺是逆。故,今岁粮食收归国有,是为特例。夏侯也知此举违背诺言,故拨出五万石麦交付吏士自用。”
说着田纪示意,随从端来木箱,田纪抓出一叠整齐粮票说:“持此票可在各军仓储、军市中兑换等额新麦。”
“此系夏侯印制,自有夏侯担保。”
“若不放心,可兑换粮食后再去交易,皆由吏士自便。”
田纪说罢看向随行而来的北府金曹属吏:“开始吧。”
这属吏上前几步摊开一卷军册竹简,念:“上军校尉营督李基,领粮票三石五斗。”
李基上前领了四张粮票,旁边也有书吏书写新的竹简名册,李基接住笔书写自己的名字。
“中军校尉右曲长庞季,领粮票三石。”
庞季上前领了粮票,左右翻看啧啧称奇,签字时自来熟询问:“司马,粮票可能在麦城兑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