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未能浇灭汉口、水寨的熊熊烈火,也未能浇灭汉军的复仇怒火。
前往武昌的步骘天刚亮就出发,随着天色明亮,汉军各部出营,踩踏泥泞而来。
汉口城中仓库废墟里的兵器、铠甲……只能留在废墟里,吴军没有时间清理、打扫。
孙权的龙舟巨舰也在天亮时抵达,他第一时间登上这艘比普通七牙旗舰还要高大一些的巨型战舰,这几乎是江东战船制造的巅峰体现。
不止是孙权,吴军各部就如去熊洞纵火的猴群,各个反应灵敏,登船避开,双方在岸边对射。
孙权可谓志得意满,遣人持杏黄旗送交董重首级,并送来一道手书。
“孤欲往江陵,沿途无所犯。还请告知关云长,勿惊诧。”
关平状态不好,马超又将这封手书及粗略汇总的战损、经过发往江都……请求关羽战术指导。
大小将军汇聚汉口东门外,西北风渐渐盖过东南风,烟火、灰尘弥漫,视线之中多是青灰色。
马超心力交瘁,好友已然阵亡,哀伤无用。
现在只剩下一缕庆幸,好在出征前把儿子托付给了田信。
哪怕吴军敢上岸决战,那就放手一搏,死也要吐孙权一脸血。
左护军马良带人输运补给,为列阵备战的各军分发粮秣,感受到许多军吏看待自己的眼神充满恶意。
难道真如田信所言,自己兄弟不适合统军?
汉口城里,关平引着人收敛、统计阵亡吏士的尸骸。
在东门近处的民房前找到前军司马邓辅的遗骸,只从盔甲、腰牌、印信判断出邓辅的身份,邓辅藏在头盔里的遗书已被焚毁。
随着邓辅遗骸得到确认,水师前部督、横海将军陈雷溺亡的尸体也被溃败的吏士搜索,抬到了汉口城中。
再算上董重,一战阵亡三名将军……整个北伐才死了多少将军?
营督领兵制的汉军内,每一个将军都是很珍贵的;前军、左军、右军合起来的正式将军只有十人,中军、后军不设将军;田信北府兵里受朝廷认可,有封号的将军只有六位。
除去将军折损,一处处惨死的吏士,更是冲击关平的心灵。
他终于理解田信为什么会回避战斗,此刻的自己,已处于疯癫的边缘。
隐隐有一种明悟……应该在清醒时自杀。
现在的自己,哪怕还能活着,也绝不是自己想要的姿态。
可薛戎等人说的有道理,活着才是最艰难的,取死反而简单,身为大丈夫怎能逃避?
话归如此,可怎么面对父亲?妻子?皇帝?将士家属?
如果打赢了这场仗,那没人追究自己在战争中的种种举措;可现在输的这么惨,无数人会检阅军书,分析因果,追究自己的责任,进而牵连到父亲身上。
国法难容。
这是要国法,还是要自己的选择,二选一。
张温即将就任廷尉,这么大的问责审核,还有量刑判决,都将落在廷尉府。
这会逼着张温杀自己!
汉虽无覆军杀将的传统,可……有个前提,出钱赎免死罪,自己不缺钱,可有脸活命?
思维渐渐清晰,关平找来笔墨,开始向诸人写信。
随后找来郭睦,关平递交这些信,心情平静许多:“郭君,今罪之大,国法难容。我不欲父亲、陛下、孝先为难,亦不愿使父亲伤怀。可事已至此,须有所决断。”
“如今只有一愿,待我死后焚烧尸躯,与阵殁吏士一同迁葬武当。不能尽孝父母膝前,大不孝也;使父母睹我遗容,亦大不孝也。”
关平说完仰头看残破、烧穿的屋顶,等待郭睦的回话。
郭睦脸上烧伤已然起泡,还是忍不住劝道:“君侯,今败于天气突变,君侯过失微小,实不该担负主责。伏波将军已然揽罪,意在活君侯也。况且,宋公回护君侯,乃父子情谊所在,理所应当。”
见关平不语,又劝:“仆与宋公相识二十余年,今之事,宋公宁削减爵位,也要庇护君侯。若君侯轻生取死,宋公迁怒,又不知该诛连多少人家。”
关平眉宇哀愁,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让父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