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庙岗,新搭建一座三层高的宽阔木台,台上帷幕两重露出正南方向视野,两侧广布二十八星宿旗幡及四象大旗,在雾中晨风里卷动。
吴质披着黑光油亮的熊裘大氅,头裹折角青巾帻,手握狭长雀翎麈尾羽扇轻轻摇摆,眺望着能见度约有半里的淡薄雾气。
此时约上午十点,太阳已经升起,隔着淡薄雾气如同一个炽白、又很大的光盘。
永远不要高估军队结阵的推进速度,雾气中除非有决死的意志,否则规模越大的军队,调动难度就越大。
曹操进军汉中时,击败张鲁军队的竟然是雾中的几千头鹿群……
此刻魏军、北府兵都没有乘雾进击的想法……只有弱者才会用奇、冒险,强者都是堂堂正正推过去的。
不断有负伤、带箭斥候从前线直接撤回来,向军吏禀告第一手的资料,进行汇总。
只有行军时,斥候为节省马力,才会接力赛那样次第传递侦查军情。
都督府西曹掾濮阳郭谌疾步登台,双手捧着最新汇总的军情信息,脸色很难看:“大都督,武节骑士有重大军情!”
吴质转身伸手接住这块木板,姿态从容,只是目光扫到相关字迹时,暗暗咋舌眼窝深缩,显得眼睛稍稍外凸:“贼!”
“贼子!”
“不当人子!”
“猪狗不如的叛徒!”
“二臣贼子!”
“国贼!”
“奸贼!”
气的跺脚破口大骂,吴质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的老虎,郭谌见状赶紧抬臂指着坡下一处旗杆,那里有一匹牵来的北府伤马,边上还站一个武节骑士营的匈奴归化骑士,他仿佛炫耀一样,将伤马两侧的双边马镫举起了起来。
北府兵也有双边马镫!
吴质怒不可遏,言语失态,阔步走到帷幕一侧的拐角,免得被坡下军吏察觉,郭谌硬着头皮跟上来。
见吴质还勉强忍耐,只是仅仅攥着木板军书,彼此私交很好,郭谌就组织语言,以相对温和、平缓的语气陈述:“敌兵已经突破归化羌营垒,其别部正向西迂回,欲封锁郭长史所在西线各军。在东线,烧当羌、归化羌、白马氐、巴氐都已叛变,正进围轻车将军营垒。”
吴质思索着各军布置:“等长林军、乌桓骑士发动攻击,车骑联合发动,绝非这些乌合之众能抵挡,情况自会好转。”
“都督……”
郭谌稍稍迟疑,见吴质思维已经不在手里的木板军书,就鼓足勇气说:“长林军、乌桓营已向北靠拢,大约就在五里、十里外。这二军,恐不能发起反击。”
就见吴质嘴唇颤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高祚,先退远一些。”
门下督陈留人高祚领着一些负责传达重要军令的中高级军吏抱拳施礼,从帷幕中退出,踩着木板高台脚步声渐远。
吴质长吁一口浊气,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说:“都在骗我……谁给张雄、鲜于辅的命令,是谁让他们后撤的!这是乱军!这是背军!他们应该进攻!”
“懦夫!都在骗我!不战而逃的懦夫!不忠不义的懦夫!”
郭谌唯唯诺诺不敢言语,想要申辩什么,瞥到吴质因愤怒而苍白的面容,又有些说不出口。
吴质低头瞥一眼军书内情大概,只觉得这些俊秀的章草字迹跳出木板,如鱼儿一样结**错游荡。
所有的字迹此刻都已经失去了顺序,一股脑涌入他的脑海,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