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
李翠仙点点头，不敢看女儿的眼睛，只说自己累了，要回房去，第二天，她就起不了床，病倒了。
文艺有些后悔，但仍然骄傲地抬着头。
陈文志也知道妹妹是心疼他，因此，也不能责怪她，再说，母亲生病，眼下治病是最要紧的事情。陈文志急急地去外面请郎中，郎中不肯出诊，陈文志好话说尽，又塞了一个红包，郎中才施施然前来。他号了脉，看了病，说是积劳成疾，要静养，能不能好，全看命，然后开了许多滋补的药。
滋补的药贵得吓人，陈文志看着那个价钱心惊肉跳，可是又不能不给母亲治病。
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抓药天天要钱，陈文志被生活逼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只能去厂里找账房要拖欠的工资，却被告知仁艺厂倒了，员工全部解散。
听到这个消息，如同屋子突然倒了，压在身上，陈文志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事来了，还有人提醒，可是灾难来了，却只是几秒时间，等他反应过来，他便立马急匆匆地往楼家奔去。
他要去找楼家明讨个说法。
如今大哥添了孩子，母亲病倒，厂子又倒了，这些都是雪上加霜的事情，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活不下去了！
那是初冬，寒风刺骨，打着旋儿，在街上忽忽地刮着，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站在街的两旁，如同丑陋的裸人，陈文志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在路上。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辆军用吉普开过，老百姓看到了，如同小动物遇到老虎，立马躲闪。
整个杭州城仿佛睡着了，天空阴沉，如同一块沉重的铅板。
为了活下去，陈文志顾不得危险，埋着头匆匆地往楼家走。
刚走到一半路程，就听到熟悉的一声：“文志？”
陈文志欣喜地抬起头来，就看到楼家明的小汽车，径直开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家明好像瘦了不少，脸上都是说不出的疲倦，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大衣，急匆匆地下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我正要去找你呢！”
陈文志急得眼圈都红了，楼家明眼里有歉意，搂着他的肩膀，对他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上车再说。”
文志点点头，两个人上了车。
外面很安静，如同山谷，车子里更安静，好像坟墓。家明抽了一口烟，缓缓吐了出来，他看看外面铅灰色的天空，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像世界末日，他对文志解释道：“厂子不是倒闭，是关门了。现在时局混乱，杭州干不下去了。”
不关门是个无底洞，一个订单也没有，每个月的房租水电工人工资，任他们楼家有金山银山，这样填不去，迟早要花光。
所以父子俩商量了一下，只能关门，他们退了厂房，又遣散了员工。
厂子就这样关了，楼振翰年纪大了，想起几年前，拖家带口从北京迁来杭州，从零开始，创业起家，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又重新化整归零。
他眼圈发红，情绪低落，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不出来。楼家明担心陈文志，因此，顾不得安慰父亲，便坐着小汽车急匆匆地出来找陈文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