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盯着卿欢宛如癫狂的样子,心里升起一抹苦涩。其实这个结果他料到了,卿欢本人也料到了,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戏剧性的尾声来得如此之快。
卿欢继续打球,顾铭在边上看着。这一次,他再也不打扰卿欢了。
卿欢打球的身姿还和以往一样,迅捷如雷,精准若鹰。仿佛在这世上,只有篮球才是他最忠实伙伴,无论他深爱的女孩在与不在,篮球却始终都在。
日落西山,暮色将至。
顾铭看到了路灯下卿欢脚下越来越长的影子,好生没落,好生消瘦。
于是他想到了夏书遥曾低郁吟诵过的诗,那是《诗经》里的一首《有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这是一首情诗,大概意思是:狐狸缓缓走在淇水桥上。我的心里有些悲伤,他连衣服都没穿。
专家学者们认为这是一首妇人求偶以表爱慕的诗,抑或是妻子担心丈夫在外没有衣物御寒的诗。
可当时夏书遥吟诵这首诗,只是单纯地想表达“卿欢是一只孤零零的狐狸”的意思。
有人看到了单薄消瘦的他,有人觉得他可怜,也有人对他心生爱慕,可最后的最后,他仍是那只形单影只的小狐狸。
这一晚,顾铭一直陪着卿欢。
他打球,顾铭便看着。他吃饭,顾铭便跟着。他消遣,顾铭也默不作声同行。
顾铭终于知道卿欢曾说过的“我带你去看美女”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早在一年前,罗不遇家便在县里开了一家大酒吧,其规模比之唐见虎的不夜酒吧也不遑多让。最有趣的是,酒吧的名字叫“不遇酒吧”。
不知起这名是罗不遇的意思,还是他那麻子爹的意思。
酒吧立在闹市中心,其内酒品繁多,服务周到,调酒师技术亦精妙绝伦。最主要的是,陪酒姑娘们不仅酒量好,人也长得好。
因而,不遇酒吧每日客流量庞大,可创造海量财富。
卿欢是酒吧里唯一一个超级VIP客户,因为罗不遇的关系,他在这里消遣不但不用花钱,还能享受最高待遇,县里许多有头有脸的大老板看到他都眼红。
不过卿欢不常来,他只有特别高兴或特别难过的时候偶尔来一两次。
他上次叫顾铭来玩,是因为他特别高兴。今天不同了,他非常难过。
一行三人从踏进酒吧大门起,便全程享受服务,身边总有如花似玉的大美女笑语盈盈而随。
顾铭不会喝酒,强行喝也喝不了多少,索性喝一杯可乐加冰。
卿欢和陈小帅却像酒罐子,从包间入座开始,便一直在喝。
期间,有好几批陪酒姑娘进来过。他们个个貌美如花,宛如古代后宫里的妃子们,一颦一笑,尽态极妍。
顾铭目测这里的美女们的年龄最大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其诱惑力早已超过昔日的不夜酒吧。
可不遇酒吧又和不夜酒吧不一样,这里抵制任何犯罪活动。若客人要在店里强行染指黄赌毒,不用警方出面,罗麻子会亲自收拾。
所以,这里的花儿虽美,却不是靠花钱就能强行摘掉的。
顾铭瞧着满目珠翠,心头叹息,感觉酒吧的确不是学生该来的地方,其诱惑力太强,太容易迷惑少年。
卿欢接连筛选之后,点了一名双目宛如水洼的姑娘,她似乎叫“纯纯”。
陈小帅犹豫再三,也点了一名名叫“倩倩”的姑娘。
顾铭觉得,此刻自己若干坐着,也不太好,便随便意思一下,也点了一名美女,却连她的工作代号都忘了问。
凌晨一点,三人享受够了,出来吃宵夜。
卿欢和陈小帅对坐着吃串串。他们都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东西,吃得停不下来,纵然肚皮已经撑得浑圆,还忍着难受继续吃。仿佛他们受伤的、空虚的心灵只有靠食物才能填满。
顾铭静坐着,一动不动,宛如石静。
两人吃着吃着,忽然都哽咽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吃太多肚子疼得难受。
这对患难兄弟竟不顾场合在人家的店里拥抱了起来。
——今天以后,他们应该能恢复过来吧。
顾铭如此想着,再次叹息出声。
次日,顾铭收到千云舞的短信,他爷爷在凌晨左右过世了。这时间恰好是在三人进酒吧看美女的时候,不知这是不是冥冥中的讽刺。
顾铭要去帮千云舞,临行前问了卿欢,他却摇头,不打算去了。
顾铭没劝他,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去也好,免得再受打击。
至于陈小帅,他和千云舞本就不太熟,也就没必要再去奔丧了。
顾铭匆匆出了宾馆,搭公交车的时候摸了一下兜里,惊愕发现兜里多了好大一叠钱,目测超过一千。
毫无疑问,这钱绝对是卿欢趁顾铭睡觉时偷偷塞进他兜里的。
而这钱是干什么用的,不言而喻。
顾铭苦笑,把手里的钱捏紧,缓缓地收回兜里。
他给吴潇打了电话,吴潇表示立刻就来。
两人相约买好香蜡纸烛在县一中碰头,再一起去千云舞家。
顾铭没想到的是,他是一个人来的。按理说,曾初雨昨天上班,今天就该休息,她闲着为何没陪吴潇来?
顾铭直言道:“你和曾初雨怎样了?”
吴潇很潇洒地笑了笑:“玩完了。”
顾铭睁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之色,问:“她不是一直嚷嚷着非你不嫁吗?怎么忽然就玩完了?”
吴潇笑道:“人家可是校花,追她的男生多了去了,其中优秀的不在少数。我呢?一个饱食终日,混吃等死的劣等生而已。她肯放下脸面缠我这么久,我就该知足了,何必再怀揣虚妄幻想?”
顾铭问:“所以她忽然不要你了的理由是什么?”
吴潇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她说我把她的激情磨光了,所以就不要我了。”
顾铭笑了笑,问:“你信吗?”
吴潇道:“不太信。”
顾铭便说:“那你猜一下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吴潇道:“多半是因为石静。”
顾铭问:“那你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吗?”
吴潇哈哈笑出生来,很豁达地说:“当然接受。无论怎么看,我和曾初雨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就算现在好上了,等不了多久也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分手。既然注定没有结局,又何必胡搅蛮缠?”
顾铭惊愕道:“若你在古代,必定是一代豪放诗人。”
吴潇道:“我虽没认真读书,但只知道古代有浪漫主义诗人,现实主义诗人,田园诗人,边塞诗人,却从未听说过豪放诗人。”
顾铭微笑道:“因为豪放派是宋词的一个流派,而非唐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