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红尘打完点滴之前,王乐乐就已经离去。当然,她本人一点也不想走,因为在医务室里躺着比在足球场上晒太阳要舒服得多。
她先后接到三个电话,都是她朋友催她快回去军训的。想来她们方队的教官也不傻,知道她在装病,只不过看她身子的确偏弱,稍微开了个后门让她休息一下罢了。
她也挺精明,懂的见好就收,在第一个电话响起时,她就已经做好归队训练的准备了。她知道,如若一直赖在医务室里,说不得真会挂掉军训的学分。
她临行前还对谭红尘甜笑,叫他记得约她玩《英雄联盟》。
谭红尘找医护人员结账时才知道史怀瑜已经把费用交了,至于账单,也被他随手撕掉丢垃圾桶里了。
谭红尘从小到大从不占人便宜,无论对方是朋友还是陌生人。
事实上,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帮他给了公交车费的女孩。原因的话,可能与那个女孩长得好看有一定关系,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愿亏欠别人任何东西。
史怀瑜忽然帮谭红尘交了费,他便如鲠在喉,只想问清医药费,然后如数归还。
他问医护人员,可这几天军训生病的学生特别多,医护人员们也都很忙,没人有闲心来管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便只好打电话给史怀瑜,询问医药费。
电话里,史怀瑜只淡淡应了一句:“几十块而已,你不用记在心上。”
谭红尘不依不饶,说:“几十块不少了。你说一下具体数字,待会回寝室我还给你。”
史怀瑜:“我欠你的钱早就数不清了,这点医药费就算了,别一直挂在嘴边。”
谭红尘沉声说:“这完全是两回事。总之,我不能无缘无故用你的钱,你不说数字的话,我就只能掂量着随便给了。”
史怀瑜:“随你。”
下午军训结束,晚餐时间。
谭红尘捏着一百块不由分说往史怀瑜手里塞。两人互推了一阵,史怀瑜实在拗不过他,便把钱收了,又补了二十多回去。
这一幕被顾铭看到,他便惊疑问道:“你们不是关系特别好的同乡吗?怎么连这么点钱都算得清清楚楚的啊?”
史怀瑜皱着眉不说话,谭红尘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我也觉得钱不是万能的,有的时候谈钱会非常伤感情,但毫无疑问,每个人手上的钱都来得不容易。我觉得,关系越是好的朋友,越应该把钱的问题弄清楚。”
顾铭问:“你的意思是说,正因为是朋友,才不能乱算账?”
谭红尘笑着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顾铭道:“所以你才一直没朋友。”
谭红尘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史怀瑜忽然冷冷插话,“谁告诉你红尘没朋友的?”
顾铭哑然,大概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便歉意一笑,自顾自吃饭。
军训持续两个星期,十四天,实际军训时间只有十三天,最后一天阅兵验收军训成果。
这期间,谭红尘吃了不少苦,但也学到不少东西:
其一是叠军被,似乎军人的被子永远都是方方正正的豆腐干,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均美感俱佳。他照着教官说的“叠被子,三分靠叠,七分靠打”,花时间慢慢琢磨,也的确打出了豆腐干被子;
其二是姿势,他发现教官们虽然也有幽默或不正经的时候,但他们的站姿,坐姿,走姿永远都端正严肃,使人肃然起敬。于是他也开始往这方面学,慢慢的,他平时也能保持非常好的姿势仪容了;
其三是韧性,十数天的烈日曝晒使他变得更坚韧了。他发现,人生来就是坚强的,许多看着很累、很苦、仿佛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其实咬咬牙就过去了;
其四是震撼。对的,震撼,源自歌声的震撼。他从未想过这世上除了古风歌还能有其他刺激他心神的歌曲。《军中绿花》是军营里的一首流行歌,歌词婉约而热血,悲伤又振奋。一个人唱起来是悲伤,十个人合唱起来是热血,一百人、一千人合唱起来,却仿佛置身枪林弹雨的战场,豪情悲壮,摄人心魂。
阅兵结束,总教官最后致辞结束,整个军训也就结束了。
许多新生欢呼,第一时间便是把这一身绿色的军装全数丢弃,更有甚者,找无人的地方将之烧掉。想来他们也是受够了军训的折磨,而今终于可以拿这身军装出气了。
谭红尘没丢军装,反而将它们清洗干净,晾干后妥善地收进柜子里。
寝室其他三人都看到了他的举动,史怀瑜和赵大峰都不语,唯独顾铭随口问了一句:“军训结束了,你还留着军装干什么?”
谭红尘道:“军装也是衣服啊,穿上能遮体,冷了还能御寒,为什么要丢?”
顾铭的嘴角轻轻抽搐两下,似笑非笑道:“是不是最主要的是,这身军装是花钱买的,不能丢?”
谭红尘笑而不语。
军训在9月18号,星期二结束,星期三开始正课。
在这之前,道路与桥梁工程技术专业,大一4、5、6班新生有一个大班会。
谭红尘是4班的新生,整个班级56个人,只有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长得不好看,却非常受欢迎,似乎她刚到这学校不久,便有男生开始追求她了。
物以稀为贵,整个交职院男女比例达到夸张的八比二,道桥系的女生更是凤毛麟角。大一整个系的女生不超过十个,运气好一点的班级能有两三个女生,运气差的连一个也没有,而他们班能有一个,也算得了个平均。
所以,在这个学校里,再丑的女生都一定能找到男朋友。
三个班是同一个辅导员,女性,姓胡,五十岁上下,头发半白,面容褶皱,常戴一副仿佛学识渊博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