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红尘原本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至少在上大学之前,他从不乱花一分钱。他的卡里,一般都有五位数以上的存款。
在第一年的大学时光里,他卡里的钱全都不见了。变成了他肚子里的山珍海味,也变成了他周身的绚烂华服。
他花的不仅是他高中几年里的存款,还有从他爸妈身上源源不断汲取过来的血。
他变成了没有利齿的吸血鬼。
越是安逸的生活,越能腐朽人的神经。
他早已丢掉节俭的本质,无法适应捉襟见肘的艰难生活。
一个暑假,接近两个月的漫长时间里,他没从爸妈手上拿到哪怕一分钱。因为他们已经没钱给他了。
没钱的日子是怎样的?
大概就是除了蹲在家里发呆,便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做的事情——没钱就什么都做不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岸上被烈日曝晒的鱼,快成咸鱼干了。
这是度日如年的折磨。
而日子过得越是煎熬与折磨,谭红尘就越想念蓝晨雨。
她成了他心中的强大支柱。
他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相信她不会因他家境的变化而远离他。
只要她不曾离开他,他就不那么容易被现实击垮。
可是他也只能想想,却没办法去找她或让她来找自己。
因为来回车费是钱,两人走到一起更需要钱。
他却拿不出钱了。
他渐渐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心中也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做一个有钱的人。
只不过那所谓的“以后”,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
或许他也能想到办法让这个“以后”提前。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简单到几乎只需要张张嘴就能完成。
他想到了王乐乐。他想到腰穿万贯的她。似乎只有她才能帮他摆脱这种无休无止的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她,但他笃定她还惦记着他。
如果他能利用她的爱,何愁没钱?
但他心里还有一分良知,并未恬不知耻地给她打电话。
史怀瑜在暑假期间去过谭红尘以前的家,已基本知道他家的现状。
于是两人有了一番通话。
史怀瑜的行动非常简单利落,谭红尘几乎没提过钱的事,他却很果断地转了五千块过去。
他的原话是“红尘,不要推辞,这是我欠你的”。
对此,谭红尘感激无限,甚至忘了史怀瑜早已扎根在心里的那一抹邪念。
谭红尘拿到了钱,第一时间便去德阳找蓝晨雨。
只可惜这次见面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美好。
他刚到手的五千块,还没捂热乎便替蓝晨雨的爸爸还了账。
他心里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任何人满怀希冀去做某件事,却还没开始就已结束,便只会感觉滑稽与讽刺。
他感觉到了沉重无比的压力。
以他家和她家的现状,两个人真的可以长长久久不离不弃吗?
这兴许是命运给他们的最终考验。如果他们能熬过这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兴许世间就真的再无其他力量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漫长又煎熬的假期终于结束。
谭红尘拿到新学年的学费以及第一个月的生活费,急不可耐地离开这个早已没落的家。
他没问他爸学费与生活费是哪里来的,他也没察觉他爸眼中浓不可化的疲态。
尤其是他从他爸手中拿走钱的那一刻,他爸疲惫到几乎颓然倒下。
似乎他爸在这一年里老了十岁,变成了半百老人。
他回到大学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报名,而是去财大找蓝晨雨。
他找到了她,并且抱起她,不顾周围其他人的目光,深情地吻她。
她不腼腆,不羞涩,也张手把他抱得更紧。
如果一个吻可以在无数双眼睛里持续半分钟以上,那还有谁能说他们是矫揉造作或哗众取宠?
他的确很爱她,她无疑也深爱着他。
他们当然是惹人羡慕的一对人。
只是没人知道他们心头的酸楚。
谭红尘先陪蓝晨雨报了名。她的报名费是她妈想办法弄来的,至于她妈想的什么办法,旁人很容易想到。
对此,谭红尘心中只有浓浓的歉意,却又无可奈何。
待谭红尘也报了名,他们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一起回了春雨谷风小区。
似乎今天是一个非常好的日子。
允星又做了一大桌菜,正等着他们俩回来。
谭红尘和蓝晨雨都感觉惊讶,仿佛允星把他们当成从遥远的地方回来的亲人了。
允星今天很开心。他红着脸,打着酒嗝说道:“这两个月快把我闷死了,你们可算回来了。”
谭红尘和蓝晨雨对视,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感动。他们为允星的举动感动。
这顿饭吃完,三人又闲聊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散了。
回到自个的屋子,蓝晨雨站在客厅一动不动。
谭红尘便问:“晨雨,你怎么了?”
蓝晨雨盯着他,非常认真地问:“红尘,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谭红尘的心在下坠。
其实早在暑期那次碰面,他就想把自己家里发生的变故告诉她。可他有些难以启齿,害怕她听到后心中不快。
人就是这个样子,一方面深信某人的同时,另一方面又对这人怀有更深层次的质疑。
兴许虚伪也分很多种。惺惺作态,逢场作戏,谎话连篇那些人无疑虚伪。而谭红尘这种心理,当然也是虚伪的一种。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长叹道:“晨雨,我家出事了,基本上算是破产了。”
蓝晨雨一点也不惊讶,非常淡定地点头,接着问:“上次为什么不说?”
谭红尘苦笑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蓝晨雨道:“你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不太敢说。你害怕我知道你家没钱就离开你,是不是?”
谭红尘说不出话。这种时候,不说话当然不代表无声地抗议,只可能是默认。
他默认她的说法,也静等她发怒或指责。
可没有。
她非常温柔地盯着他,张手环住他的腰,轻微抽泣道:“傻子,其实上学期你爸只给你五百块我就猜到你家出事了。如果我想离开你,那时候就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