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前一天早已把局布好, 此刻,正好用得上。
如今主动权既然已经到了自己手里,老太太自然得好好掰扯。所以, 她一听小郑氏这一句明显心虚的急急辩解后, 就笑了。
“那你倒是好好说说看, 昨儿我犯病时, 你人在哪儿?”老人家从容问。
小郑氏此刻心中是有些慌的,但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慌,一慌就得露出破绽来。一旦露出破绽,让这老婆子瞧出了端倪, 那今儿这次较量就是她落败了。
她等了那些年, 盼了那么久,好不易这次才抓住那小畜生的一个把柄来,她不可能让自己前功尽弃。
所以,努力调整好气息,小郑氏开口说:“这话昨儿到老太太跟前的时候,您老人家身边的尹嬷嬷就质问过我。”她特意提了尹嬷嬷, 也提意点了“质问”二字, 明显是对老太太身边的这些婆子不满已久的。
说到这里时,小郑氏停顿了一下, 还有意想要趁机向侯爷哭诉她也被老太太身边奴才怠慢了的事。
但还未等她组织好措辞, 就听老太太说:“然后呢?”老太太看透了她的那点心思, 率先说出了她想说的话来,“说的好好的, 怎么突然停了?”又道, “我的奴才, 所言所行, 一应都是奉的我的话。她质问你,也是我的意思,侯夫人是不是觉得,累得我老婆子拖着病体等你那么久,结果连问你一声你的去处都不能问?”
小郑氏一时语顿,心里气极,却找不到厉害的话来堵。
还是一旁赵侯训斥了她几句:“老太太问你话呢,还不快继续说下去。当时老太太病了的时候,你去哪儿了?为何没有侍奉在左右。”
小郑氏心中不快,但既然侯爷已经发话,她到底嘴上没再辩解。把昨儿对尹嬷嬷说的话,现在又重复了一遍。
老太太问:“这么说,你昨儿当真是因为贪恋云侯府府内景致,这才误了时间的?昨儿个,倒是我错怪了你?”
小郑氏轻哼:“可不是么,您老人家错怪了人。”
既然这样说,老太太自然就不客气了,她立马喊了昨儿那个去亲自请了穆管家的丫鬟来问:“昨天晚上回来,你和我说,半道上匆匆露过云府一处凉亭时,你瞧见了侯夫人和云家老太太一处交头接耳,私下亲密无间,竟是说的假话?”
那丫鬟立马跪了下来:“老太太明察,奴婢断不敢背地里编造谎言欺瞒主子。奴婢昨儿瞧得真切,那个和云家老太太呆一起的人,正是侯夫人,奴婢不会认错的。”
小郑氏一下子就慌了起来,指着那丫鬟怒斥:“你胡说!”又冷笑起来,“你是老太太身边的奴才,你当然凡事都是帮着老太太说话的。若老太太授意于你,让你故意诋毁于我,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就是在等着她这句话,便问她说:“你所言甚是,老身身边的丫鬟站出来指认你,自然可信度不高。不过,若是有侯爷身边的人站出来指认你呢?难道,你还想赖账?”
言毕,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周旋了,老太太直接看向自始至终一直站在一旁未吭声的穆管家问:“穆管家,昨儿我这丫鬟,可是与你一起的?既然她都看到了,你老不会是老眼昏花,什么都没瞧见吧?”
被点到了名,穆管家忙站了出来,恭恭敬敬立在老太太面前。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连赵侯也跟着紧张起来,自然十分重视。他也怒视着穆管家,冷肃问:“老太太问你话,还不快说。”
“是。”穆管家朝赵侯抱手应下一声后,才回老太太话说,“昨儿奴才的确在路过一座亭子时,看到了夫人和云家老太太一起说话。但当时因离得不近,又急着要去见老太太您,所以,她们具体说的是什么,奴才也未听到。”
小郑氏步履踉跄几步,险些没站稳。赵侯看了她一眼,有一瞬的沉默。
他想了想,回老太太话说:“母亲,即便是当时碧娘有和云家老夫人所在一处,或许并未……”
“那她为何撒谎!”老太太动怒了,怒声质问赵侯,老人家威严十足,显然是把自己儿子赵侯也给震慑住了的。
赵侯把后面要为小郑氏圆的话咽了下去,只问小郑氏:“老太太在问你话。你昨儿为何不提此事,若有缘由,快和老太太说清楚了。”
到了这一步,小郑氏索性也承认了。
“是!我昨儿是和云家老太太呆在一处,而我今儿请大夫给柳氏把脉,也是和云老太太商议好的。可若不是老太太您和二郎行事让人怀疑,我又怎会去轻信一个外人的话?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随便找个大夫来,给柳氏号个脉不就行了?若您老人家心中不虚,为何执意不肯呢?”
“尹嬷嬷,给我掌她的嘴!”老太太忽然发话。
小郑氏惊住,连赵侯也怔愣住。
“是,老夫人。”尹嬷嬷可不怕什么侯爷侯夫人,她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见过的大场面,她也一同跟着见过不少。
什么样的大世面没见过,乱世时,不知道都几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当年面对敌军,刀枪剑戟都不怕,如今还怕几个人?
老太太让她打,她二话没说,走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尹嬷嬷身强体健,身上有把子力气,顿时打得小郑氏那张细嫩的脸上立马现出五指红印子来。
“我没喊停,就不许停下。”老太太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给我继续打!”
“是,奴婢遵命。”尹嬷嬷得命继续甩巴掌抽在小郑氏脸上。
一旁小郑氏身边的丫鬟婆子要来阻拦,皆被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拦下了。而赵侯,虽心疼,但碍着孝道,他不好违背老太太意思,只能一把将小郑氏拉过,搂到自己怀里,然后和她一起跪在了老太太腿边。
小郑氏有些被打懵了,一时吓住,没敢出声。老太太则朝尹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先退一边去。之后,老太太才肃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郑氏罔顾家法,谋与外贼,算计家人,按家法,该掌嘴十下,再仗打五十。”
“方才尹嬷嬷掌她嘴,老身有数着。才八下,还差两下。念她初犯,那两下就免了。”
赵侯闻声,忙叩谢恩泽:“多谢母亲体恤。”
“你先别急着谢,我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继续说,“掌嘴两下可免,但仗五十却不可免。来人啊,将小郑氏拖下去,仗打五十板子。”
有婆子要来拖走小郑氏,赵侯揽着人没松手。赵侯心里清楚,既是家法,今晚此劫数,想避是避不开了的。
所以,他请罪道:“郑氏有错,乃是儿子管教不严。既然她已被罚掌嘴了,那剩下的仗打五十,便由儿子来受吧。”
老太太早猜到会有此举,所以,倒也不意外。
只是她笑说:“当年,你几次三番借故用家法惩罚二郎时,可有想过,管教不严,乃是你之责?同样是触犯家规,既然二郎能打得,她为何不能?”
赵侯说:“母亲,郑氏毕竟是女子,女子身不如男儿。若是这五十板子打在她身上,怕是会要了她的命。所以,儿子恳请母亲,若要罚,还是罚儿子吧。”
老太太也没想闹出人命来,既得这话,她当然就会如了他的愿。
“好。”老人家道,“今儿你无故害二郎成这样,你也合该挨这五十板子。来人啊,把赵侯拖下去,给我狠狠打五十板子。”
老侯爷早去世,如今赵家便是赵侯当一家主。家主挨罚,很多奴才都跪了下来求情。
穆管家率先求情说:“老夫人,您若瞧得起奴才,便由奴才替侯爷挨这个打吧。侯爷如今身居高位要职,是要日日入宫上朝的。若是圣上问起来……”
“你少搬圣上出来!”老太太半分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怒说,“若圣上真问起来,自有老身入宫去回话,与你们何干?”
又说:“你们主子身居高位,那二郎就不是吗?二郎乃圣上亲封的二品大将军,论品阶,只低你们主子一阶。论军功,那比你们主子高的去。咱们赵家如今能有这番荣誉地位,你们以为,是谁带来的?你们主子打二郎时,但凡你们拦住了,今儿或许我可手下留情。你们求情,我也不会无情。但你们没有。”
“既然如此,就少说这些屁话!给我绑起来打!”
饶是穆管家,也是招架不住老太太的威严。今儿凭他一个奴才是拦不住了,但若要说这府上还有谁能拦得住,便就只有紫玉阁的大爷了。
所以,趁着老太太这边没注意,穆管家连忙暗中打发了一个小厮往紫玉阁去。
“要快,快去请了大爷来。有大爷在,老太太今儿或许还能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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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来,紫玉阁那边不可能半点风声没有得到。
只是,穆管家打发的那个小厮找过来的时候,赵佑樾正在沐浴净身。阖府人都知道大爷的一个癖好,就是在沐浴之时,任何人都不能打搅。
大爷纵然脾性好,温文尔雅,温和可亲,平时待下人,更是宽厚仁德。但若是谁敢在他沐浴时去打搅,那必然是会有好一顿打伐的。
更严重的,甚至有过一次人被打死的情况。
府上新买进的奴才或许不知,但在这里服侍久了的都知道。很早以前的时候,大爷是没有这种癖好的。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时间久了,好像谁也不记得了。
但因为了此事有人被打死过,所以,久而久之,府上人都知道,但凡大爷沐浴净身,那是哪怕天塌了也不能去打搅的。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卢氏也很为难。
那小厮跪在卢氏腿边求着说:“还请大奶奶请了大爷出来,老太太今儿为了二爷,是真的生了侯爷的气了。侯爷虽是武人出身,但毕竟也上了些年岁,身子肯定不及当年。若是大爷再不去劝着些老太太,侯爷想来得有百余天不能下床来。”
卢氏轻哼道:“你这个奴才,果然奸猾。你一再要我去请大爷出面,你自己怎么不去?你既然忠心主子,合该不怕犯了大爷忌讳的。”
那小厮自有自己的一番说辞在。
“大奶奶,您和大爷是夫妻,大爷待您肯定是不一样的。奴才若去惊扰了大爷,奴才肯定免不了一死的,可大爷大奶奶夫妻恩爱,若奶奶去请,大爷想来不会对奶奶如何。”
卢氏讽笑起来:“你们芙蓉雅居的奴才,都如你一般奸猾狡诈吗?自己贪生怕死,竟敢怂恿主子去替你们做事。你以为,我会和青云阁的二奶奶一样软性好欺,任你们芙蓉雅居的人欺到头上去?若你和你的主子打这样的算盘,可就是太小瞧我了。”
那小厮愣了一下,惊于这位奶奶的眼力,竟能认出她的芙蓉雅居的人。
他是被穆管家差来做事的,打的也是穆管家旗号。原以为,这位奶奶不会看出他是芙蓉雅居的人的。
那小厮只愣了一会儿,就又说:“可是……可是小的,可是奴才,奴才确确实实是穆管家派来的。大奶奶,事态紧急,当下再辩这个,已然多余。当务之急,还是得去请大爷出来才行。”
卢氏看似温柔面软,但打理阖府上下这些年来,为人处事的手腕肯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