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没有儿子, 大爷二爷又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自幼便感情好。兄弟二人间,也不存在利益牵扯。两个人从来不会去争什么抢什么, 一直都很和睦。
其实卢氏也有想过,她多年一直再无所出。日后若真自己生不出来儿子, 且大爷也并没有纳妾的意思的话,世子之位便是旁让于二房又如何。
她不在意这些,她觉得,大爷心中更是不在意这些的。
虽说自己夫婿很多时候的很多事都喜欢藏在心中,不愿和她说。但到底夫妻多年, 感情又还可以,有时候有些事情, 自己夫君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她多少也能猜得着一二来。
按大爷的品性和志向,他绝非是那种贪恋于一府世子之位之人。她能看得出来,他志向非常远大, 但至于远到什么程度, 她自己也琢磨不透。
卢氏就想,既然大房二房这么好, 明霞又无兄弟姐妹, 若是能和二房的墩哥儿处成亲姐弟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至于世子之位一事, 暂且肯定是没必要说的。
这个世子之位, 二房夫妻也未必在意。凭她对他们夫妻二人的了解, 他们想来是无所谓要不要的。
但大房和二房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那就是如今的侯夫人。虽说侯夫人是再难有孕, 但保不齐她不会耍些别的什么招数来。
到时候, 若真得一个儿子养在膝下,凭侯爷对她的偏爱程度,日后一切都不好说。
大房二房是都不在意这个侯府,大爷二爷也都是能自己挣功名之人,不靠荫封,他们自也会闯出一番天地来。但不在乎不代表可以拱手让给间接害死自己母亲的敌人,大房二房内部怎么处理都可以,但若要旁落,自然是谁都不会答应的。
差不多花了半个月时间规整,十月初时,正式搬家。
赵佑楠迁居说高调也高调,至少,如今全京城的权贵都知道他赵二自立门户了。但说低调也低调的,乔迁这日,也没摆乔迁酒,更是没有宴请任何宾客,不过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吃了顿饭而已。
恰乔迁这日是墩哥儿的百日生辰,赵佑楠早有准备,到了这日,让人去桐叶胡同,把柳家一家也接过来吃饭。
荣安大长公主既是和柳香母子结下了缘分,心中自是把柳氏母子的一切都放在了心上的。墩哥儿的生辰她心里一直记着,所以,到了墩哥儿百日这日,也就是赵二乔迁新居这日,她也主动登门造访了。
赵佑楠心里有算到今儿大长公主得来,所以,吩咐下去让人准备碗筷时,有多备上一副。
大长公主又高兴又不高兴,高兴是因为如今赵二搬家了,她马上也可以一起住过来了。不高兴的是,香儿夫妇定是拿她当外人的,不然的话,今儿双喜临门之日,为何不请她也登门?
赵佑楠向她老人家赔了好一会儿的不是后,才解释原因说:“搬家搬得有些急,府上一应都还需要规整。臣是想着,再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等臣将这儿都拾掇好后,再请您老过来。”
大长公主不是没过过清苦日子的人,所以,她压根不在乎这些。
她说:“我今儿过来的时候,有简单带了些衣物被褥来,今儿住下后,就不走了。我的院子如果还没收拾妥当,我就先和你们家老太太挤一处住。我的其它一些东西,之后两天也会陆续都送过来。你说这里还没规整妥当,但我看就很好了。”
赵佑楠忙应下说:“既然您不嫌弃,那臣自是谨遵您的旨意。您的住处选好了,就靠在我家老太太旁边,等明儿臣请您先去瞧瞧,若您不满意,臣在换。”
大长公主这下可满意了,面上一松,笑了起来。
“你是个靠谱的,也够贴心。你知我心中所想,所以,你选的地儿,我定是满意的。”
赵老太君也过来扶着大长公主,笑和她说:“二郎这孩子淘气,他知你心中记着墩哥儿生辰,今儿必是要来的。你瞧,桌上的碗筷可不都是有准备你的?至于事先没告诉你,也的确是考虑如今府上一切都还未准备得十分好。”
“若是你今儿就来,我们自然十分高兴。若你打算再等几日,等这里完善得更好一些后再过来,我们也觉得很好。”
又介绍立于一旁的柳家人给她认识:“他们都是香儿的娘家人,这是香儿祖母,这是香儿父亲和母亲,那是香儿幼弟,叫兴哥儿。”
等赵老太君介绍完后,柳家一家以柳老太太为首,一起给大长公主请安。
大长公主亲自扶起最前面的柳老太太来,笑道:“我如今也是香儿祖母,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同住在这里,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还是怎么自在怎么来。快,快起来。”
柳家老太太虽出身农户,但却见过一些世面,一应待人接物,也有些规矩和道理在。另外,其性子爽直,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不会藏心思耍心计,这正好也合了大长公主的脾性。
大长公主虽然出生在皇家,但早年代发出家,伴青灯古佛多年。凡尘间的事和人,她有太久没接触了,所以难免心思也简单一些。
她自己没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心计在,自也不喜欢别人说话时和她打机锋。她不想猜谁的心思,也不想拐弯抹角说话,她就只想在生命最后的尽头,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活。
宫里的那些皇子皇孙们,她相处起来累。反而这些普通平民百姓出身的人,她处起来轻松又快乐。
柳家是靠木工活起家的,这个荣安大长公主一早就知道了。她有见过柳香的手艺活,所以在得知香儿的这一手好木活是出自于她已经去世的祖父时,当时她老人家就对那位已经离世的老人家有了兴趣。
如今见到那位老人家的遗孀,她自然是要问一些她感兴趣的事的。
“听香儿说,她的手艺是出自于她祖母?”饭后几位老人家促膝闲谈时,大长公主问起柳老太太来。
丈夫虽已逝去多年,但他一直活在自己心中。便是如今再在外人面前提起他来,柳老太太也都还是一脸自豪的。
“他呀,别的本事没有,却有一手好木工活。”提起先夫来,老太太眼中也泛起了点泪花,语气间也有些蜷缩的眷恋在,“他有一个儿子,有三个孙儿和一个孙女,但谁也瞧不上,就瞧上了他的孙女来继承他手艺。他在世时就常说,若日后谁能将他这一手活计传于天下,便只有这个孙女了。”
听柳老太太谈起先夫时这得意的语气,大长公主虽然面上笑着,但心中多少还是不以为意的。
说起名扬天下来,又有谁能比得上她心中的那个少年呢?
她初识他时,他还是少年。她当时虽小,但却一眼就被立在兄长身边的那个恣意张扬的明媒少年迷住了。从那之后,她便认定了他,非他不嫁。
当年大名鼎鼎的丁八卯丁公,那于江湖于朝堂于民间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他凭着自己一手巧夺天工的木活,凭着自己独特的天赋,帮着兄长打造各种利于作战的战车战马。不是她吹嘘,兄长之所以能在众英才中脱颖而出建立大晋王朝,丁公实属要占一半的功劳。
所以,有这样的珠玉在前,别的谁,哪怕手艺再好,在她那里都是不够看的。
香儿手艺是好,她也相信香儿她那位祖父手艺比香儿还好。可和当年的鲁国公丁八卯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但大长公主是个有素养的人,她心里虽然不信那位柳公的手艺真有柳老太太吹嘘的这般好,但还是附和着她夸了几句的。
夸完柳公后,她也提起了自己的丁公来。
“我当年也喜欢过一个儿郎,他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优秀。”便是好几十年过去了,甚至如今大长公主都早已记不得那位丁公的脸,早忘了他的长相,但那份青春时期悸动的那种美好心情,她一直从未忘记过。
那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爱一个人的能力,她到如今,都是有的。
提起往事来,她面含淡笑,目光却渐渐变得悠远起来,仿佛随着记忆的往前拉,她也又回到了从前般,回到了她还青春年少时般。
“你们肯定是不知道他的,他都死去那么多年了。当年若不是他的死,我和皇兄也不会吵到那种不可开交的地步。”她像是在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皇兄后来后悔了,皇兄也很痛苦。但到底是他杀了我心爱之人,我怎会原谅他?”
“唉。”她叹息,有些无奈,“若他当年没死,如今也有八十多的高寿了。若他没死的话,我想我……我想我会一直求皇兄,求他让我嫁给我的心上人的。那么,一切顺利的话,我如今曾孙也有了,该是就和墩哥儿一样大,和他一样漂亮又可爱。”
大长公主毕竟上了年纪,情绪起伏不能太大。赵老太君一直不愿让她拘泥于过去,当时她住在她那儿两个月时,就时常提起这些来,她当时就劝过,让她最后的时光好好为自己活。
她这一辈子都是为了那个人而活,如今临老了,都不能再为自己考虑一回。
“所以说,上天待谁都是公平的。你瞧你,如今不一样也得了个这么漂亮的孙女,也得了个大胖曾孙?你还和柳家这样的木匠之家做了亲人,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大长公主赞同赵老太君的这个话,又笑了起来。
“你这话说的对,我和香儿就是有缘分,和木匠也有缘分。是上天注定的,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好的。你说的好。”
赵老太君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