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小九心底已经麻木了。
她从三岁开始就被阿妈百般刁难,万般嫌弃,若不是当时路过的一个算命先生碰见阿妈打她,说真把她打死了是孽事,阿爹怕会惹晦气,才让阿妈给她留了一口气,只怕她早就黄土盖骨了。
五年来,人人都说是她克死了十弟。
他们是穷苦人家,阿爹只有阿妈一个女人,阿妈嫁给阿爹后,一连生了九个女儿,阿爹一直盼着能有个儿子,阿妈每每有孕,他就必然要神叨叨的对着月亮念一番佛语,祈求能得个儿子,传宗接代,绵延子嗣。
他信佛,却不是个慈悲待世的人。
阿妈在邹小九三岁那年冬天临盆,痛喊声传了很远,她吓得在门前大哭,接着阿妈就生下了一个死婴,是男婴。
接生的稳婆是村子里有名的黄婆子,她怕自己被牵连,就说是邹小九命硬,克死了邹十子。
当时阿爹抄起柴禾就往她身上打,险些当场把她打死。
她身上的伤疤不知凡几,新伤覆旧痕,早已经没有一片完好的肌肤,阿妈打她,也不再那样疼了。
邹母打累了,也就住了手,插着腰往回走,邻里对此也见怪不怪了,都知道老邹家有个扫把星,谁也不愿意去亲近。
邹母进了屋,邹小九却迟迟没有跟进去,她站了一会儿,忽然朝着反方向跑了去。
八岁的邹小九,身量薄削,一张圆脸上,五官小巧,倒是同邹家旁的姑娘长得都不同。
随着岁月推走,邹小九的容貌越发清秀动人,在邹家乃至于胜回村的姑娘里越发显得格格不入,邹母更加肯定了邹小九是灾星,生来反骨,是要与她作对的妖孽。
待到掌灯时分,邹母才发现那个总叫她生厌的女儿还没有回来。
贫苦人家没有油灯蜡烛,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平日里天黑他们就该歇下了,邹父一个时辰前才在码头做了活儿回来,吃了一个粗面馒头。
邹母有些慌张的跑了过来,略有些犹豫道:“邹老五,扫把星不见了!”
邹老五正在拧帕子,听了这话面色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把帕子丢回水里,随意的应了一声:“可惜了,我还想着再等两年,把她卖了也能换些碎银子,也罢!那般瘦弱,也没有哪家肯要,只是个赔钱货。”
邹母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邹小九浑身上下,除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就一无是处了,何况这样的煞星走了也好,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松快的吐出一口气,端起水走了出去。
邹小九听见阿妈的脚步声,只觉得遍体生寒,忙缩在角落里,夜色深幽,无人知晓她在这儿。
待所有人都睡下了,她才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外跑。
大门吱呀一声响起,她登时顾不得太多,拔腿就朝外跑去。
她白日已经看好了逃跑的路线,她决定离开这里,哪怕一路乞讨,她也绝对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雪光微亮,顺着路跑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道喘气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恶狠狠的呲牙声,邹小九余光瞥见一条大狗就站在身后,那恶狠狠的样子,像极了阿妈,她下意识的就拼命朝前跑去。
本就是青黄不接,兵荒马乱的年头,狗也饿得皮包骨头,可两日也只吃得上一顿的邹小九更惨,她一直朝山上跑,想要找棵树爬上去,可还没有等她找到合适的树,狗已经追了上来。
邹小九觉得今日,只能和这恶狗只能斗个你死我活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不料脚下一扭,人就栽了下去。
身后是一个陡坡,邹小九瘦削的身子毫无阻挡的朝下面滚了去。
积雪下碎石枯木透过薄薄的衣衫扎进皮肉中,身上的伤被扎进了许多细小的石头和尖锐的树枝,生疼的感觉充斥着邹小九的每一处感官。